第48章

“穆焱，你的心跳非常正常，也非常好听。它不仅表示你的身体健康，还有一种优美的旋律。”她耳朵紧贴着我胸前说。“好了。谢谢夸奖。相信有了你的赞美，我的心率会跳得更加美丽动听。”听到我这话，她笑了。索性将两支手臂紧紧地抱住我的身体。这时电梯的门自动打开了，我看到了王成宝惊异的表情。那是因看到了不愿意看到，或者是不该看到的情景时所表现出的惊诧。就在他表情定格的一瞬间，我松开了搂着刘青青的双臂。“‘国宝’，怎么是你。你怎么来啦？”我走出电梯，拉着他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刘青青与他打了个招呼之后，便疲倦地走了。“我来看看你爸。”王成宝慌乱地目光不知应该放在哪儿。“你真不该来。你的身体现在可不能受凉啊。”我说着，还是带他来到父亲的病房。父亲刚刚睡着，我们没有打搅他。王成宝只是在门口看了看，便急着回去了。把他送出医院的路上，我们随便聊了几句。虽然谁也没提及刚才的事，但我从他的表情里还是读到了一种对我的蔑视、责怨和失望。“我想问问，你替我打听到捐肾人的消息了吗？”他声音低沉地问。“暂时还没有。”我心虚地说。“这些资料医院都非常保密。”“张银杉怎么不在这里实习了？”他突然向我提出了这个问题，像是对银杉的离去有所怀疑，又像是故意用来指责我刚才的行为。“她可能是回老家了吧。”我不敢说得太多，事实上我知道的也很少。在那段等待回信的日子过后，父亲的事情让我终断了那份渴望，我把对银杉的深情挌置到内心的深处。王成宝背对着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走了。”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看到他这副冷漠的态度，我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行为，看它是否失去了控制，是否违背了我的意愿，是否伤害了别人。事实上，我的感情一直被我禁锢在心中，我不愿再成为幻想的奴隶。生活本来就是实实在在的。既然我对情感这么迟钝，那就留待以后我才思敏捷，能够感悟人生的时刻，能够驾驭这一切之时再做定夺吧。有了这个念头，我似乎才安下心来。

第二天的夜间，来为父亲打针的是一位与众不同的护士（至少我是这么认为）。她的长相非常的好看。红润且白嫩的皮肤会让你一下子想到面似桃花那句话。她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晶莹透彻得像两颗质地纯正的宝石，油亮中折射着碧水的反光。两道枊叶似的弯眉虽未经修饰，却线条清晰，浓淡适宜。在宽宽的额头上，一粒深褐色的痣斑点缀着她一脸的平静。那微笑着的两颊上沉着两只甜甜的酒窝，那里面当然装满了幸福和快乐。就在我看清了她的全貌的第一时间，我的预感就向我发出了极其强烈的讯号。是她，一定是她！她就是那个我们要找的神秘女子。严俊说过，那人是一个有着特殊的美丽的女孩，谁看见她都会立刻喜欢上她的。而这一感觉恰恰是从我一向平静的内心中豁然生出的。

“请等一等。”当她走出病房时，我追了上去。“请问你认识我吗？”她眨了眨大眼睛，仔细地看了我两眼。“哎呀，真是的。我怎么没认出你呢。”她用惊喜的声音说。“你就是那个舍己救人的大学生吧。难怪我刚才总觉得你面熟呢。”当然应该面熟。我心里这么想着。“你是在这里上班吗？”“不。我是在这里实习。”说着，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工作牌。我看到那上面写着她的名字。“施畅。这名字很好听。”我说。“谢谢。那病人是你父亲？”她微笑着问。“是的。”我急于想了解她的情况，便接着问道：“你在这儿实习多长时间了？”“已经一年了。再有几天我的实习就结束了。”她用一种如释重负的语气说。“今天能遇见你真是幸运。”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说。“是啊。我也有同感。知道吗，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有多少人为你担心啊。你的举动太让人敬佩了。”“其实，最值得称颂的还是那些默默奉献而不求功名的人。比方说，你吧。”我挪动了几下脚步，站到她的右侧。这样，我就可以从灯光的正面更加清楚地看到她的面貌了。“我？我不过是个实习护士，一个普通的医护工作者。做的事情也是平淡而平凡，没有什么值得夸奖的。更谈不上赞颂了。”她整了整衣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正是你们这种平凡的品质中，才孕育了值得歌颂的伟大啊。”“这有点太夸张了。”她像是感到我的话太不真诚，便准备与我告辞了。“等等，我还想让你跟我说说那次事故当时的一些情景。”我拦住她。“当时？”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对。就是当时。我昏过去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我提醒她道。“你昏迷了很长时间，当时你的病房外聚集了许多关心你的人。当然我也在其中。那时，我就盼着你能快点醒过来，好给我签个名啊。可过了一会儿，那里的医生就把我们都轰走了。”

她回忆着说。“不是。我想知道的是我被送到医院之前的事。”我有些着急起来。“你来医院之前？”她微微皱了下眉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她避开我的身体，朝前走去。

“请等一等。”我紧跟在她身后，不愿就这样结束这次的谈话。“当时我被消防队员从楼内救出来时，在现场有一位女子对我实施了及时的救护，才捡回了我的这条性命。这件事在我出院后才知道。你说你认识我，你当时也在现场，那个人就是你吧。要知道我找了你很久了。”

听了我的话，她又停下了脚步，表情严肃起来。“在现场对你实施了救护？”“对。就是那样的人工呼吸。并且是做了很大的努力。”我热切地望着她，希望能得到她肯定的答复。

“不。我看你是搞错了。”她使劲地摇摇头。“第一，我从来就没有到过什么火灾现场。第二，我也没有对你实施过救护。所以，我不是你想要找的那个人，你也不用对我表示什么谢意。”

“可你刚才说你认识我的。那些情形……”“是的。我是认识你。可那都是在报纸电视上看到的，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真对不起，你误会了。”“那么……”我从心里不愿承认这只是场误会。“真的是我搞错了？”“是的。”她点点头，冲我歉意地笑笑。“不过，我倒真希望我是那样的人。有机会我一定会那样去做的。可你说的这人真的不是我。抱歉。”“你真的不是那位神秘女子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失望地自语道。也许是我太激动，太急于要找到那位神秘女子的缘故，所以就把这不经意间的偶然相遇，想象成了一种必然的巧合。也许她就是那位做了好事而不愿张扬的女子，正像银杉所说，她是一个喜欢过平静而平淡生活，不愿被人吹捧，而又挂上一些虚名的人。那么，接受一份真挚的谢意又有何妨呢？也许她的确不是那位亲临火灾现场奋力抢救我的人，这就是说，我还需要继续寻找下去。在偶然相遇的同时，再准备着遭到对方的推脱和回避。我就在这份歉疚和遗憾中生活下去吗？

待我回到病房，却感到更加不安起来。施畅那张纯美的笑脸总是在我的眼前晃动。我设身处地地为她想了许多不愿承认的理由，那一个个牵强的意愿又被我一一否决了。那一夜，我辗转反侧，冥想苦思，终究没能找到能够摆脱这份苦恼的答案。直到第二天，当我迎接着清晨的朝霞时，才突然想到了严俊。对，去把严俊找来，让他来证实我的判断。否则，我决不甘心放过这么一个极有可能的机会。

第二天，严俊匆匆来到了医院。但他只看了施畅一眼，便冲着我失望地直摇头。“穆老师，我看你完全搞错了。”严俊把我拉到一边，说：“虽然这个女护士长得很漂亮，但她的美不完整，有一个明显的缺陷。”“她有什么缺陷？拜托你再多看几眼，好吗？”我有些着急地说。“你别着急，听我说。她和神秘女子有本质的区别。也就是说，神秘女子的美丽是把外在的美和内在的美融为了一体，这是两种美糅合出的结晶。这种美它才最有魅力，而绝不是有一个漂亮的脸蛋的那种肤浅的美。”“严俊，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纪，对人还挺有研究的呢。”“当然。这都是你教我善于思考的结果。”严俊不无得意地说。“不过。”我语调一转，“严俊，你的看法也不一定完全正确。比方说，你描绘的那位神秘女子吧。我越来越觉得你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神，一个仙女了。如果是这样，咱们可真是无法找到她了。因为咱们根本无法找到去天堂的路啊。”我自嘲地说。

“你说得不对。”严俊辩解道：“偌大的地球，偌大的城市，全国十三亿人口，偏偏你就遇见了她，偏偏她就在少有的突发现场。这巧合本身就是一种必然，就是一种缘分。有了这个必然的相遇，也还会有必然的相逢。这就是万事万物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道理所在。反正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她。再说，就算她是从天堂来，那不正说明咱们这儿有一条通往天堂的路嘛。实在不行，咱们先去找这条通天路，再去找这位仙女。如何？”

我被他的话逗乐了。“行啊。等有时间，咱们就去找那条通天路去。哎，临上路前，还得再问一下，看有没有其他人也需要去那里找人的，咱们还可以顺便帮助他们把要找的人一同找回来。”

“没问题。”看到我又高兴起来，严俊也显得十分的兴奋。“你说个起程的日子吧。”

“那当然是在你考上大学之后了。”

“好啊。那就一言为定。”

与严俊分了手，我又重新回到了医院。已经三天没有看见黄小波了，春节过后，他又开始进入到以前的那种不安心的状态中。那些知识无用，金钱万能的论调又占据在他的口中。在这个即将毕业的前夕，如此这般地无视自己的前途，实在令人担心。因此，我想去找刘小刚一起想想办法。

刘小刚不在办公室，说是跟着教授查房去了。于是，我坐上电梯到了六楼病区。

从电梯里一出来，我就被一声叫喊所震慑，那是一个男人濒于绝望的哀嚎。若不是发生了让他痛彻心骨的事，一个坚强的男子汉是不会发出这般悲鸣的。于是，我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喜欢《天使树》吗？喜欢言青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