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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苏轼的巴蜀情怀(5)

小说: 宋代文人的巴蜀情怀      作者:花志红 彭敏 李芳

苏轼南行巴蜀诗清雄刚健的艺术风格除了表现在气势的宏阔外,还表现在其诗歌创作艺术构思的奇特上。艺术构思的奇特主要体现在苏轼的南行巴蜀诗中对一些传统的诗歌题材的创新上。苏轼天性喜好自然,有着浪漫主义的气质,因此在面对一些传统的诗歌题材时,他往往独辟蹊径,大胆创新。如《神女庙》,苏轼一反传统的创作思维,描写神女驱遣妖魔神灵帮助大禹治水,塑造了一个全新的神女形象。清代学者纪昀就曾高度评价此诗:“神女诗不作艳词,是本领过人处。”又如《望夫台》,苏轼没有沿袭刘禹锡等人正面描绘望夫女的形象,而是从侧面着笔,以“长江”、“过客”衬托望夫女的千古常在,又以“船来船往”侧面衬托望夫女的凄恻。

(2)对理趣的自觉追求

宋人雅好议论,长于雄辩,宋诗中体现出浓厚的理趣色彩。这在苏轼的诗歌中有着鲜明的体现。而苏轼的南行巴蜀诗中就已经体现出了对理趣的自觉追求,其重要表现就是苏轼在诗歌中常常发议论、表达哲理。

在苏轼的南行巴蜀诗中常常表现对人生的思考,这种思考的表现形式便是议论的运用。如《入峡》诗先描绘“孤栖鹘”高超、自由的形象,而后转到对人的生存状态和人生道路的议论:“尘劳世方病,局促我何堪。尽解林泉好,多为富贵酣。”在“尘世”与“林泉”的两相比照的议论中,表现了作者对人生的思考,带有一定的哲理性。又如《屈原塔》中的“应是奉佛人,恐子就沦灭。此事虽无凭,此意固已切。古人谁不死,何必较考折。名声实无穷,富贵亦暂热。大夫知此理,所以持死节”。而《诸葛盐井》则几乎全是在说理。这些都表现出苏轼在诗歌创作中有意说理的自觉追求。随着诗歌创作艺术的提升,苏轼创作了更多情、景、理交融的理趣佳作。

从以上对苏轼南行巴蜀诗的艺术特征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南行时的苏轼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具备了成为诗歌大作家的艺术潜质,他整个诗歌创作中所具备的清雄风格、饶有理趣,在南行巴蜀期就已经显露了出来。但不可否认的是,苏轼南行巴蜀诗毕竟是苏轼诗歌创作的早期,对于初涉诗歌领域的苏轼来说,他还没有使诗歌达到精炼传神的经验,还有很多创作技巧没有掌握,因此,他的一些南行巴蜀诗艺术成就并不高。

南行出蜀是苏轼人生中的一段重要历程。这段时期,苏轼不仅与家人共享了天伦团聚之乐,而且尽情欣赏了沿途故乡的山水风光、名胜古迹,了解了沿江两岸的民风民情。这是苏轼有生之年脚踏故土,直面故乡山水的时期,自南行出蜀之后,苏轼再也没有走过三峡水路,虽然苏轼还曾在父忧期间回到了故土,但失去至亲的忧伤使得他再不能如在南行出蜀时那样尽兴尽情地欣赏故乡,也不能再有南行出蜀时那样有一些优秀的诗作诞生。

南行巴蜀诗是苏轼诗歌创作的发轫期,是他走向诗歌创作辉煌的前奏。南行途中的巴山蜀水,使苏轼产生了诗歌创作的冲动,他开始有意而为诗,并在诗中将巴山蜀水尽情地描绘,使得长江沿岸很多地方因苏轼的诗歌而名声大噪。正如谢桃坊在《苏轼诗研究》中说得好:“南行途中,巴蜀山水哺育了苏轼诗才的成长,而苏轼的诗歌又使巴蜀山水更加生辉。”

三、苏轼诗词中的异乡巴蜀情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浓重的故乡情结,家园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深厚的农耕文化决定了中国人安土重迁,不愿离开故土,一旦离开,就会产生特殊的眷恋之情。即便是因为做官、经商等各种原因不得不离开故土,他们也会因此而生出羁旅漂泊、命如转蓬的深刻感慨,因而怀念故乡便成了他们获得心理慰藉的一种方式。苏轼在熙宁元年12月与弟弟苏辙离家返京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故乡,他的后半生几乎都是在京城与异地的不断变换中度过的。故乡与苏轼的实际距离越来越远,但故乡与苏轼的心理距离却是越来越近,以致故乡在他心里幻化成一个文化符号,一个随时在他的诗文中显现的文化符号,代表着家园、亲情、慰藉等各种复杂情感的集合体。可以说苏轼在异乡的巴蜀情怀是浓烈而持久的,终其一生,无论身处何地何境,苏轼都在怀念着他的故乡,但这种怀念故土的情结却又是旷达超脱的,这又与苏轼的思想有着深厚的关系。

(一)苏轼诗歌中的异乡巴蜀情

从《苏轼诗集》卷二开始,即苏轼随父亲苏洵从三峡出川以后,他的诗歌作品中就随处充满了对故乡的怀念之情。从卷二至卷四十六,几乎每一卷中都有明确表达怀乡念归的诗句。思念故乡、怀念故土是苏轼诗歌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这种恋乡情结又贯穿在苏轼在朝与贬谪的整个后半生。在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中,苏轼不断地因党派的倾轧而辗转各地,并一贬再贬,直至与故乡越来越遥远。身处异乡,心系故园,苏轼将贬谪的困苦郁闷化成了对故乡的怀念,对家乡风物、亲人的回忆,显现出浓浓的乡愁。苏轼诗歌中的异乡巴蜀情体现在以下方面:

1.直言思乡怀归

(1)直言思归

“身虽不至,心向往之”,一方面苏轼对家乡极度向往,另一方面,却屡遭贬谪,有家难回,这便造成了苏轼内心极端的痛苦。这种有家难回的痛苦使得苏轼在其诗歌中常常直言思念家乡、渴望回归的愿望。在苏轼诗集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怀归”、“思归”、“苦思归”、“梦归”、“当归”“思家”等词语,这些都深刻地表达了苏轼在异乡怀念故乡,希望回归故乡的感情。如《病中闻子由得告不赴商州三首》之一:

病中闻汝免来商,旅雁何时更著行。

远别不知官爵好,思归苦觉岁年长。

著书多暇真良计,从宦无功漫去乡。

惟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

此诗作于嘉祐七年(1062年)。当时苏轼已签判凤翔,而苏辙本除商州推官,但后因奏乞侍亲苏洵三年而取消商州之行。苏轼恰逢在病中得知这一消息,感慨中写下了此诗。诗歌首联交代起因,因听闻子由不能来商州,让苏轼颇觉自己是一只孤单不成行的旅雁。颔联抒发思念故乡的情怀。远别家乡亲人,即使身居官位也没有感觉到官爵的好处,思念家乡、渴望回归的情怀让自己深感年岁漫长。颈联感慨自己虽签判凤翔,但官事聊聊,这倒正好有空暇观书作诗,乐观中充满了酸楚,苏轼不禁感叹当初为官而轻易离乡,而今却从宦无功。最后两句写子由留在万人如海的京城,正是隐居的最好地方,表达了对弟弟子由得以留在京城侍奉父亲、没有官场之恼的羡慕之情。

又如《华阴寄子由》:

三年无日不思归,梦里还家旋觉非。

腊酒送寒催去国,东风吹雪满征衣。

三峰已过天浮翠,四扇行看日照扉。

里堠消磨不禁尽,速携家饷劳骖騑。

此诗是苏轼治平元年(1064年)12月作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关中之地华阴。此时距苏轼嘉祐六年(1061年)赴凤翔任已整整三年。年近岁末,不能归家的苏轼又只得在异乡度过,心中不免再次触发思乡的感触,于是作诗寄子由。诗歌的前两句写在凤翔的这三年之中,苏轼无时不思念家乡、渴望回归,但身不由己的他只能在梦中感受回乡,可梦境毕竟短暂,于是苏轼有了对进入仕途的悔悟;中间四句抒写官场坎坷,犹如大雪纷纷中征人的难行,年末岁尽的腊酒更是触发去官归家的愿望;最后两句写子由因公务奔波劳顿没有尽头,苏轼劳驾马车将自己做的食物快快寄给子由,表达了对弟弟的一片深情。此诗颔颈联对偶工整,写出了在官场劳顿中所引起的对故乡的深切思念之情。

从以上两首诗歌中我们可以看出,苏轼常常将故乡与官场对照。青少年时期在故乡度过的自由自在的野性生活,使苏轼在仕途的坎坷失意、羁绊束缚中,常常将故乡作为脱离束缚的一种象征,于是故乡就成了苏轼心灵归栖的所在。他用故乡的自在温暖与官场的羁绊冷漠作对比,用从宦无功的事实抒发离乡的沉痛,深切地表达出对故乡的怀念,渴望回归故乡的热切愿望。

直言思归的诗作在苏轼诗歌中还有很多,如《题宝鸡县斯飞阁》中“西南归路远萧条,依栏魂飞不可招。”(《诗集》卷四)《除夜野宿常州城外二首》中“病眼不眠非守岁,乡音无伴苦思归。”(《诗集》卷十一)《次韵沈长官三首》之三中“造物知吾久恋归,似怜衰病不相违。”(《诗集》卷十一)《寄高令》中“别后与谁同把酒,客中无日不思家。”(《诗集》卷四十)《司命宫杨道士息轩》中“家山归未能,题诗寄屋壁。”(《诗集》卷四十三)……这些诗歌都是苏轼身处他乡、心思故乡的直接体现,表现了故乡巴蜀在诗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2)蜀人自居

苏轼渴望回归故乡,因为故乡钟灵毓秀,身为蜀人,在这样富庶秀美的环境中长大,自然深感自豪。因此苏轼在离别故乡之后,仍时刻不忘自己是蜀人。在其诗歌中,最为典型的表现就是苏轼常常以蜀客、蜀人自居,言辞之中充满着对身为蜀人的自豪感与归属感。如《留题仙游潭中兴寺》中“蜀客曾游明月峡,秦人今在武陵溪。”(《诗集》卷三)《石鼻城》中“北客初来试新险,蜀人从此送残山。”(《诗集》卷三)《莘老葺天庆观小园,有亭北向道士山宗说乞名与诗》中“蜀客南游家最远,吴山寒尽雪先晞。”(《诗集》卷八)《障日峰》中“长安自不远,蜀客苦思归。”(《诗集》卷十三)《芙蓉》中“谁写少年容,樵人剑南老。”(《诗集》卷二十五)“蜀客”、“蜀人”、“剑南老”,是苏轼对自己身份的认同,表达着诗人对故乡的归属感。

2.蜀地风物、生活的回忆

(1)蜀地生活的回忆

苏轼在故乡眉山度过了自在无羁的青少年时期,这里有秀美如画的山水,有年少时的玩伴,有独特的民风民俗。故乡留下了苏轼青少年时期的足迹,也在苏轼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在离别故乡后,每当苏轼思念故乡,或者触景伤情时,总会很自然地想起故乡,回想起在故乡所度过的生活,以此表达出对故乡的深切思念与怀想。

在苏轼诗歌中,有对童年时期读书生活的回忆。如在《和陶郭主簿二首》之一:

今日复何日,高槐布初阴。良辰非虚名,清和盈我襟。

孺子卷书坐,诵诗如鼓琴。却去四十年,玉颜如汝今。

闭户未尝出,出为邻里钦。家世事酌古,百史手自斟。

当年二老人,喜我作此音。淮、德入我梦,角羁未胜簪。

孺子笑问我,君何念之深。(《诗集》卷四十三)

此诗作于元符三年(1100年)三月贬谪琼州时的清明时节。在诗歌序言中苏轼明确交代:“清明日闻过诵书,声节闲美,感念少时,怅焉追怀先君宫师之遗意。”诗歌前六句描写在春风和美的良辰,苏过在庭院诵书音节闲美的情景。中间六句回忆童年时自己读书的情景:那时苏轼刻苦攻经史,常常是闭门不出,使得邻里都十分钦羡。而当初父亲大人也很喜欢看着苏轼勤奋好学。最后四句由回忆转回现实,表达对淮德二孙的想念之情。此诗由儿子的读书声自然地回想起童年时自己的读书生活,回想起父亲当年对自己的教诲,可见童年时的读书生活在苏轼的记忆里非常深刻。对童年读书生活的回忆在《和陶饮酒二十首》中第十二首中也有所表现:“我梦入小学,自谓总角时。不记有白发,犹诵论语辞。”(《诗集》卷三十五)

苏轼在诗歌中对童年时期与玩伴一起游玩的生活也有所回忆。“忆昔与子皆童,年年废书走市观。”(《和子由蚕市》,《诗集》卷四)回忆童年时兄弟两人贪玩废书的情景,对童年的乐趣记忆犹新,“酒醒却忆儿童事,长恨双凫去莫攀。”(《次韵陈海州书怀》,《诗集》卷十二)酒醒之时,常常回忆起童年时善待禽鸟的情景。在《异鹊》中也对童年时善待禽鸟有所回忆:“家有五亩园,幺凤集桐花。是时乌与鹊,巢鷇可俯拏。忆我与诸儿,饲食观群呀。里人惊瑞异,野老笑而嗟。云此方乳哺,甚畏鸢与蛇。手足之所及,二物不敢加。主人若可信,众鸟不我遐。”(《诗集》三十一)表现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融融乐趣。

苏轼对青少年时期与友人一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野性生活更是充满了浓浓的怀念之情。这种野性生活与入世后的不自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青少年时期野性生活的回忆其实是对官宦生活的否定。如《送表弟程六知楚州》中“我时与子皆儿童,狂走从人觅梨栗。健如黄犊不可恃,隙过白驹那暇惜。醴泉寺古垂橘柚,石头山高暗松栎。”诗歌中的这六句回忆了童年时期与表弟及玩伴入山觅梨枣、游山玩水的情景,那时犹如健壮的小牛无拘无束,即便时间如白驹过隙也丝毫没有闲暇顾及,充满了对童年时期野性生活的向往之情。而后苏轼又写到“我正含毫紫微阁,病眼昏花困书檄。莫教印绶系余年,去扫坟墓当有日。功成头白早归来,共藉梨花作寒食。”(《诗集》卷二十七)即便身居官场,但却深感老眼昏花、困顿不堪,因此提出不要让官衔捆系自己的余年,不如早日归故乡,与表弟一起在春风寒食中共赏梨花。诗歌通过这种童年野性生活与官场的不自由的对比,表达出对官场的厌恶,对童年生活的怀想。

(2)蜀地传统节日的回忆

“每逢佳节倍思亲”,苏轼不仅时常回忆起青少年时期在故乡所度过的生活,还常常在一些中国传统节日中表达对故乡的思念。如《和文与可洋川园池三十首》中《荼蘼洞》中“长忆故乡寒食夜,野荼蘼发暗香来。”(《诗集》卷十四)又如《和子由寒食》:“忽闻啼鴃惊羁旅,江上何人治废田。”(《诗集》卷四)寒食节在异乡听到故乡的杜鹃鸟鸣叫,不禁惊起他乡羁旅的愁思,以及对故乡寒食节风物的回忆。

岁末春节在中国人心目中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一个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企盼来年幸福的日子。因此中国人自古就很看重春节。但各地春节又有着不同的风俗。苏轼在签判凤翔时就曾作《馈岁》、《别岁》、《守岁》三诗回忆故乡春节的风俗,表达思归念乡的深切感情。在这三首诗歌之前,苏轼作有小序:“岁晚相与馈问,为馈岁;酒食相邀,呼为别岁;至除夜,达旦不眠,为守岁。蜀之风俗如是。余官於岐下,岁暮思归而不可得,故为此三诗以寄子由。”序言交代得很清楚,苏轼是在岁末思归不可得的情况下,写诗回忆故乡蜀中春节风俗,以表达对故乡的思念之情。苏轼在《馈岁》中描绘了蜀中人民除夕夜间互相赠送礼物的习俗,显示出蜀中民风的淳朴和善:

农功各已收,岁事得相佐。为欢恐无及,假物不论货。

山川随出产,贫富称小大。寘盘巨鲤横,发笼双兔卧。

富人事华靡,彩绣光翻座。贫者愧不能,微挚出舂磨。

官居故人少,里巷佳节过。亦欲举乡风,独唱无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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