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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屁股有尖,闲不住(2)

小说: 师姐不是随便的人      作者:未名湖听书

我知道,何灵说的那位“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的人叫黄罚,因为申报国家级课题署名的事情,被老师的后人告了一状,一个博士生在“天鸭”上说这相当于把老师从坟墓里挖出来用一下,随手扔掉,连坑都懒得填,还把墓碑拿去卖钱。

“既然并非定论,就不要在中学生面前言之凿凿,他们很相信我们的话,我们要考虑这些话对他们今后的影响。”黄灿没有被何灵的戏谑激怒。

“既然本无定论,我当然只能说一家之言。既然说的是今后的影响,那你现在判断好坏岂不是太早?”何灵嘴尖舌快,对方的语言中稍有漏洞,他就立马抓住不放。

“我是副队长,建议是我的责任。真理我们谁都没有把握。但常识大家心里有数。我想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通过刚才的话,能够理解我的初衷不是言辞上的胜负,而是以后我们行为的分寸。马老师,您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马老师沉默了片刻,“我完全赞成黄灿的讲法,真理我们都没有把握,但常识大家心里有数。没关系,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不发生问题不正常,能用勇气和善意去纠正就好。”

其实,旁人也都知道何灵徒以口舌争胜。看来我回到宿舍得好好劝劝这厮。

我们俩各自躺在床上,窗外的月色将铁栏杆的影子投在白墙上,疏枝残叶的影子点缀其间,就好像一段乐谱。

“你没有必要跟别人这么较劲。我真的觉得你有点过啊。”我说。

“我也知道,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去掩饰那些谎言。考上京大并不是校长、学者以及任何人的赏赐,那是我们自己奋斗得来的。京大于我有何恩?她放荡堕落、不自检点,我凭什么要违心美饰,为什么要为尊者讳?”何灵点上支烟,连着吐出三个完整的烟圈。

正这当儿,我手机响了。

不用看号我也知道,一定是师姐。

我边接边往走廊尽头的窗户走。

“听老马说,你这些天很受欢迎嘛。”

“那是。还真快啊,已经过了二十天了。快要进入大学调查了,我就不用上台献丑了。”

“暴龙打算让我到几个地方巡查一下工作,我还真想立刻就杀到广州呢。”

“啊,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刺史?我们这边的事你都知道吗?”

“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那你还来干吗?”

“好小子,我就不能假公济私看看你啊?是不是盯上了某块糖醋排骨?”

师姐常用这道菜肴来形容广东女人。

“吃肉就是吃肉,才不喜欢连着骨头带着筋的呢,不痛快。”

“这还差不多。我刚陪着熊士高去了橄雪禅寺。”

“有境界啊。你俩谁要出家啊?”

“呸,不是出家,是陪熊士高劝一个人还俗呢。”

“跑庙里面劝和尚还俗,这也太欺负人了,明摆着挖宗教界墙脚。”

“这道理就你一小狗熊知道啊,自古宁劝人改嫁不劝人蓄发。熊士高也不愿来啊。可是这个人不是一般人,是京大今年评选的国家级有突出贡献青年人才,简称青突,韩旭,听说过吗?”

“校园广播里似乎捞过一耳朵,是不是据说发现了一只恐龙蛋里有蛋清蛋黄,并且要从里面提取DNA复制活恐龙的那个人?”

“脑残的人才会那么想呢。实际上他本来要发的文章只是说从恐龙蛋的内部结构来分析恐龙与鸟类的关系。但他所在的科研组负责人,也就是生科院的院长为了引发国内外的轰动,非要让韩旭把研究集中在所谓的活组织的分析上,把搞科学等同为科幻。文章发出来之后,被国外同行大肆嘲笑,估计韩旭今后没法在国外权威杂志上发文章了。他心灰意冷就要出家了。”

“他们院长为什么要这样啊?”

“作为国家重点实验室,必须每年至少发两篇国外权威期刊的文章,他们那年差一篇,霸王硬上弓。”

“真是——那为什么要熊老师来呢?”

“韩旭是他堂弟。”

“结果怎么样?”

“结果?结果熊士高和陈晓旭去赏佛花喝禅茶,让我求南宫仁来劝人家。”

“陈晓旭?林妹妹,她信佛?”

“信,而且信得很深呢。对了——本来不想说的,但我还是每天晚上担心。听我朋友梅说,她在医院的一个朋友在抢救一个病人的时候,自己也得了一样的病,还有他女儿。据说都已经……医院的人都传说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传染病。现在凡是高烧的病人,医院不让进大楼,就在大门墙根搭了个简易棚子,随便塞给一堆药打发走人。”

“艾滋病厉不厉害,在中国不也掀不起风浪?毛主席说过:再险恶的敌人只要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就是自取灭亡。中国人太多了,再厉害的病毒也得被累死。你何必操这心。”

“少在我面前显摆毛主席语录,毛主席死的时候我还哭过呢。你那时候在哪叼奶嘴呢?中国人再多,谁没得过流行感冒?假如这次是能死人的流行感冒呢?”

“你哭过毛主席,那你不是我师姐,都成了师太了。呵呵……不过,如果真是致命的流行感冒,那就在劫难逃了。天天戴着防毒面具也没用啊。那你就让范老板赶紧把我们召回去吧。”

“嗯……我想我是得找个时机,不过我得先跟熊士高商量一下。你啊,一定要洁身自好。”

“我……这你放心好了。”

“好吧,就算放心你,我还不放心那些家伙呢。面试的时候我看有几个鸡鸣狗盗的。”

“你怎知道?”

“谁用眼睛偷偷扫我,我还不知道?这些人肚子里揣着黄鼠狼,一有放风的机会,不去找点鸡毛鸭血才怪。你跟谁住一屋?”

“何灵。他的为人你放心,愤青一般不找鸡。”

“哼。哎呀,跟你越说我越兴奋,不想挂电话了。有没有梦见过我?”

“有啊。”其实没有。

“好了,烂仔。明天还要陪吕导跟中乾集团谈合作的事情。我得早点睡了。”

“干吗啊?”

“老方已经自知无望,说要支持吕导。但作为交换,或者说双赢,吕导也得帮他擦擦屁股。不知道老方以前得了中乾什么好处,所以他这次让吕导一定跟中乾合作电大培训,给中乾招收的学生颁发京大的文凭。”

“啊?系里有这个权力吗?”

“没有啊,所以要在校领导里找个突破口啊。这个吕导似乎已经有谱了。我不掺和这种灰色交易的,你放心吧。我就是去点点菜倒倒茶,调节气氛而已。”

“孑民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多日,这是最后一周了。今天是最后一所高校。然而就在我们已经把车开到岭南科技学院门口时,忽然看见十几个校警把不大的校门堵得严严实实。老马前去交涉,对方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让那些外地人就赶紧走吧。喏,前面就是传染病院,这些天得肺炎的全被送这来了。封校是最保守的了,真恨不能用一大玻璃罩给扣上。现在的空气有毒啊。”

晚上,苏立新用蓝牙上网,看到前些天零星闪现的“非典”突然占据了各大社区的主页。

团队立刻召开了临时会议。

何灵建议明天去珠江理工大学暂停,向北京请示是否要终止活动。黄灿还没等老马说话,立刻表态说,现在不但不应该暂停,而且要加快进度,提前完成。

“现在有——瘟疫,会死人的。”何灵说。

“瘟疫?你听到市政府发布疫情报告了吗?你知道谎报疫情的后果吗?”黄灿严肃地问。

“你相信你能等政府送来绸子面烫金字的疫情报告吗?你以为给你发广东省十大杰出青年奖章哪?”

“你不要人身攻击。说话都要有依据,行动就更是如此,更何况是上百人的大课题呢。如果是你我的个人行为,我不反对为了避免万分之一的风险放弃计划,但对大家呢?还有北京那边前期策划团队、后勤保障、出资方等等,我们拿什么解释?”黄灿说。

的确如此,现在我们还不能证明这是一场瘟疫,我们只能说有些担心。但就像害怕狂犬病要找一个没有狗的城市、害怕乙肝就从不和别人一起吃饭一样,的确缺乏说服力。我们的确无法确定这种肺炎传播到什么程度。

“反正我在网上看了已经发现的病例都是从广州出去的。虽然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中招了,但就已经发现的病例看,这种病相当凶猛,同一节车厢、一趟班机就能沾上。连医生和护士都哏了,我想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我明天不出去了。”

“那我们要考虑你是否还是我们的队员了。”黄灿说。

这话已经说到了刀剑出鞘的地步了,我们要是再不调停,就要刺刀见红了。

老马说:“明天的行动我们会尽快跟北京敲定。大家现在还要按部就班。”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就算你要我滚蛋,你也得按照程序,先给北京打报告。”何灵指着黄灿说完,趿拉着拖鞋转身就走。

“我绝不是为了找乐子开除你,但假如严重影响行动,我可以启动危机程序,不必先请示北京。”黄灿说。

“那随你大小便,还危机?怎么听都觉得像攘外必先安内。”

散会后,几个人跑到我跟何灵宿舍。

“我靠,看岭南科技学院那样子,我真觉得空气有毒啊。”成果说。

“我师姐说她广州一个医院内部的朋友告诉她,医院已经不让那些发烧的人进医院大楼了,就是在门口搭了个临时棚子开点药打发他们走人。”既然小道消息已经浮出海面,我也把师姐透露的消息说出来。

“医院脑子进水啦,这不是把病鸽子都放飞了吗?这些人四处游走岂不成了移动的传染病源?”花嘉第说。

何灵还不说话,看着我们几个冷笑。

“你笑什么?你五毒不侵啊?”范健儒说。

“你怕什么?再厉害的瘟疫,总有人活下来。当不该活的人身体倍棒、吃吗吗香,当乱臣贼子小人得志、放屁油了裤裆,你就等着看天杀地罚吧。一年来,已经有无数凶兆了:飞机跳海、哥哥跳楼、梅姐长瘤、龙脉截流、赵安睡钱、台客排毒、登山碰上雪崩、下海撞沉潜艇……”

“你天天都关心什么玩意啊,想点辙吧。”花嘉第说。

“你要让我想辙,我倒有个点子,那就是装病呗。”何灵说。

他建议我们今晚上冲一下凉,然后光着屁股睡,啥都别盖。第二天保证发烧。但遭到众人抵制,其一是不雅,其二是万一烧了,送医院怕传染非典型肺炎,不送怕烧成典型肺炎。但当晚何灵如法炮制。

第二天早上,团队没有安排。昨晚上何灵说小鱼喜欢熊士高,这个爆料让我惴惴不安。干脆我还是直接打个电话给小鱼好了。也的确很久没联系了,不知道她父亲的病怎么样了。手机上找出了她的号码。看着那个绿色的通话键,运了半天气。差点就放弃了。虽然有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由头,但正是因为自己明白这些由头都是醉翁之意,所以心里就惴惴。电话响了很久,还以为无人接听了呢,忽然那边传来一声怪异的“喂”,声音好像穿过一层层蛛网,绵弱无力。这下不得了,她说她也在发烧。这时候,听见发烧比听见换肾还恐怖。我记住了地点,仿佛被弹簧拽着,奔出了大院,拦了辆Taxi就上去了。

她开门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是不是敲错了门。她本来白皙的脸蛋现在泛着淡淡的青色,浅黑的眼窝凹了进去,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失去了往日矜持的光芒,就连凌乱的头发比平时也软塌了。她似乎要用胳膊抱住门才能站稳,不经意间露出了纤细的锁骨和肩胛。我急忙搀住她的胳膊。柔弱无骨,觉得她身体一种异样的温暖徐徐传来,不知道是她在发热还是我在发热。

“你跟马老师和黄灿说了我要归队吗?自打参加这个团队,一点事情都没做,反而成了一累赘。”

“别说了,先回去吧。这里谁能照顾你啊。”

在路上,她说她父亲去世了。我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该说他老人家一路走好,还是让她节哀顺变,哀哪是那么容易节的呢。

但没想到,刚离开几个小时,俨然城头变幻大王旗了。黄灿拒绝我们入内:“为了楼里面人的安全,宁肯多疑,不能疏忽。”他又对小鱼说:“小鱼,我希望你只是普通的发烧,你好了之后我们欢迎你归队,但现在希望你能理解我们。”

我们被黄头这么给拦在外面,一时间踌躇无计,我不断在心里呵斥自己,要想办法,不要一副熊样,让小鱼瞧不起。忽然间,我想起了师姐告诉我她在广州不是有个朋友吗,或许能帮帮忙。我拨通了那个叫梅的电话。这个名也真绝,两个呆子在一起竟然也是梅的意思。

电话拨通了。声音很好听,很女人,很母性。

“哦,是你啊。蝶子再三地叮嘱我。还很少见她这么三八的时候呢。就是手边有个吃奶的,否则我早给你打电话了。”

我就说了我的难处。

“那我先腾个地方给你们住就是了。你们平时吃东西就叫外卖送到门口,非常时期,也少出去。”我们打了车到了她说的那个小区。小区叫什么“恺撒维拉”。幸亏我还从外教那里听了一耳朵,Vila是指古罗马贵族的乡村别墅。这个小区也的确是独门独栋的别墅,坐落在人工的山石和树木间。虽然和中国所有的楼盘一样扭捏做作、夸豪显富,但毫无疑问是个高档社区。我让小鱼留在车里。我去拿钥匙。梅出来了,戴着一个紫色口罩,还绣着一个门神。

“家里有孩子,就得多小心。这是钥匙和地址。还有一张银行卡,可以透支一万以内。有急事要我帮忙,千万不要犹豫,我跟蝶子不分彼此。”

“这……这卡就算了吧。不能……”

“我欠蝶子的多了,你要还就还给你师姐吧。”

她给我们提供的避难所实际上很不错。出租车在一个梧桐婆娑的“荷塘粤色”小区停下来。我们按照地址找到了16楼1606。一套三居的房子。里面装修精细、设施俱全。似乎主人刚刚外出似的。完全没有一点空置的迹象。

我先烧上水,然后去找药店买药。

回来的时候,小鱼来开门。

看见她头发湿漉漉的,而且衣服似乎仓促间还没穿好。

“你怎么洗澡了?”

“嗯,这些天——丑死了。”她有点尴尬。

“披头散发也有披头散发的美啊。”

她温暖地笑了笑,似乎暂时从黯淡的情绪中解脱了一些。

你可知道,你在我心里是多么楚楚可爱。

你现在这样半带着病容的样子,似乎完全放弃了矜持和傲气,让我感到我可以义不容辞地呵护你。你的振作让我害怕,你的虚弱让我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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