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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乙醚春药案

小说: 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      作者:冯唐

你看它一眼,它看你一眼。你又看它一眼,它又看你一眼。

凉一阵,热一阵,下阵雨,出一小会儿太阳。凉热打了几个反复之后,天忽然暴热起来。早上还油绿绿的叶子,中午就卷了边;街上的行人打起了雨伞,希望遮住天上下的火。

“去饭馆喝啤酒吧。”张国栋对我说。

“好。”

小馆就在学校旁边,馆子不大,倒也干净,有台布,入座有人倒茉莉花茶。墙上挂了一溜的红纸条,条上墨写的菜名。还有两个条幅,字大墨黑,我喜欢:“闻香下马”,“不醉不归”。

随便叫了几个菜,我一扬脖就把杯子里的酒干了。

“你最近不大高兴。”张国栋喝了口啤酒。

“一点吧。你努力得怎么样了?”我问。

“什么怎么样了?”张国栋说。

“追朱裳怎么样了?我的座位还等着和你换呢。”

“我也请过朱裳到朝阳剧场看电影,人家不去。我也请她吃过呼家楼葫芦王的糖葫芦,人家吃了就吃了。有一天,下大雨,又打雷又打闪,我和朱裳一起在实验楼前面的屋檐下等雨小点,我厚着脸皮和朱裳说过:‘我喜欢你。’”

“人家怎么说?”

“她说,是吗。”

“然后呢?”

“然后就没然后了。好像总有一层纸,怎么也不敢捅,也不知道怎么捅。”

“再捅捅,这得自己来了,我也帮不上你。仿佛和尚讲的‘悟’,师傅说出大天去也没有用,还得自己想明白。”

“有时候想明白也没有用,事情不经就没法明白。我看你和朱裳有说有笑的,我看你也不用代我写情书了,自己用吧。你丫说实话,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朱裳?”

“喜欢。”

“我总觉得她喜欢你。”

“扯淡。即使有点感觉,又能怎么样呢?语文老师说:‘假如我的眼睛使你心跳,我就从你脸上移开我的目光;假如打桨激起了水波,就让我的小船离开你的岸边。’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你挺。”我又喝了一口酒。

“我觉得朱裳是被追出毛病了,性冷淡,一点反应都没有,一点反馈都不给。”

张国栋在朱裳用陈述的语调回答他说“是吗”之后,醉心于春药制造,目标不是壮阳,而是对付性冷淡。张国栋神秘地告诉我,成分基本可以分为植物类和动物类,植物类有:肉苁蓉,淫羊藿,人参,五味子,菟丝子,远志,蛇床子。动物类有各种鞭,以及童女月经、童男尿液。我尝过张国栋自己研制的冰淇淋,没有比那个东西更难吃的了。对于他的春药理论,我当时没有一点兴趣。后来发生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是互联网兴起,张国栋还在清华读书,他将他对春药的研究写成了一个十页的概述,请班上网络精熟的同学放到网上出售。网上的广告是这样写的:中国古代春药大全。收录了中国古代的五十种春药配方。售价15元。购买此物请勿做坏事,否则与本站无关!与本人无关!且国法难容!另一件事是张国栋的一个清华化学系的师弟,在网上购买了张国栋的研究摘要,改进了配方,添加了能使人短时间意识丧失的乙醚,并且把春药制成了气雾剂。在一个寒假的周末,气雾剂形式的春药和乙醚一起,从窗口散入某女生寝室。三个可能因素造成了张国栋化学师弟的失手:一、分析化学没有学扎实,乙醚的剂量小了。二、中草药定量的确困难,春药的剂量小了。三、进入寝室太着急,乙醚和春药的作用没能充分发挥。听看楼大妈谣传,他跳进女生寝室的时候,里面三个女生都是晕而未倒,面色桃红力大无穷,但是想的还不是扒光他的衣服而是抽他的耳光,叫的也不是“我的郎”而是“抓流氓”。保安赶到的时候,张国栋的化学师弟已经没有五官了,小弟弟已经被踢进盆腔了,肋骨也折了四根。要不是保安来得及时,命就没了。这就是九十年代中期着名的清华乙醚春药案。后来化学师弟被开除了,张国栋也被开除了,罪名是教唆低年级同学,提供作案工具,是案件背后的黑手。张国栋把网上的广告用一号黑体字打印了,给校领导看,“购买此物请勿做坏事,否则与本站无关!与本人无关!且国法难容!”当时的校领导说,你以为我真傻吗?这是后话。

“你说朱裳有什么好?”张国栋问我。

“我觉得她一点都不好看。”我说。

“但是她哪点不好看?”

我回答不上来。

“你看见桑保疆床上的小礼盒了吗?”张国栋又问。

“看见了。我还奇怪呢,包得严实合缝的,好几层,可好看了。难为桑保疆能有这么细的心思。”

“猜猜给谁的?”

我和张国栋同时用筷子的另一端蘸了啤酒在桌面上写了个字。酒痕新鲜,都是一个“朱”字。

“知道哪儿弄的钱吗?”张国栋再问。

我摇头。

“记得你给桑保疆的两本毛书吗?”

“我还知道他以那两本书起家干起了小生意,而且越干越不像话了。”

“那天我也说了他一次,小师弟们躲在宿舍的床上看,那两本书印黑的地方都没颜色了,好几处都被手摸破了。”

“仿佛少林寺和尚练功处的石地板。我总有一不祥的感觉。”

“我也是。桑保疆说以后让租书的去厕所看,不能用我们的宿舍了,还说……”

“说什么?”

“说要把座位和你换回来。”

“他怎么想起来的?”

“或许是长到时候了吧,和憋尿差不多。”

“或许是天热,气烦。”

“昨天不是特别热吗,你逃学没来,朱裳穿了件小褂,白的,有暗花,半透明的,没戴奶罩,短袖的袖口有点大,从侧面看,山是山,水是水。”张国栋夹了一筷子红油猪耳。

“像不像书上讲的什么白鸽子,红眼睛或是小白兔,红眼睛似的?你看它一眼,它看你一眼。你又看它一眼,它又看你一眼。”

“你坐在她旁边那么久,没见过?好,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打电话给你,让你马上回来上课。没那么好,不像书上说的。黑不溜秋的。桑保疆有事没事跑过来五六趟,肖班长也巡视过好几回。两个人脸红红的,胀的。”

“后来呢?”

“我总觉得女孩让人这样看不好,就给她写了个纸条:‘你忘了穿背心吧?’下一节课,她就穿上了,估计奶罩就在书包里,课间休息换上的。”

“难怪桑保疆要和我换位子。”

“别提他了,怪恶心人的。好了,快上课了,咱们回去吧。”张国栋结了账,下午还有课,数学。

很久的后来,我问朱裳,桑保疆的盒子里装了什么。朱裳说,包得很严,五层包装纸,不同颜色,里面是蓝色的橡胶小人。我说,是不是各种姿势,男女抱在一起?朱裳说,除了你,没人这么****,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橡胶小人规矩得很,或立或坐或走,但是都没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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