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思文

接下来，我们有必要抽出时间，来了解一下李思文，这个从小和兰馨订下娃娃亲的男孩。

李思文在家中排行老八，母亲四十四岁的时候才生了他。人如其名，他长得很秀气，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父亲李从厚一天到晚走街串巷帮人家弹棉花，没有空闲照看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但六个姐姐对他呵护有加。尽管家庭条件也不好，但李思文的生活要比兰馨强多了。

李思文八岁去学校读书，因为学习刻苦，成绩优秀，从四年级起一直担任班长。

一次他去四姐家玩耍，偶然翻到一本古文版的《隋唐演义》，书中全是七字一句的古文，但他还是努力地读着。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小说，他惊讶地发现书中竟有这么广阔的世界，书中竟有这么精彩的故事，这与艰苦而单调的农村生活有着多么大的反差啊。他一下子就沉醉其中了。

他把这本书带回了家，在上课的间隙，在上放学的路上，在完成作业之后，如饥似渴地读着。三天时间，他把这本厚厚的《隋唐演义》一口气全部读完。

从那以后他便爱上了阅读。自己家里没有书，他就去所有能够借到书的亲戚朋友那里借。平时只要是有字的地方，他都会多看几眼。

过年的时候，家里的墙上贴了一幅彩图版的年画《秋翁遇仙记》，李思文每天都会细细地把这个故事看一遍。故事中曲折的情节深深吸引着他，精彩的语句也让他久久难忘。故事中，秋翁在牡丹仙子的帮助下重返家园那一章节，描写花园内的百花盛开的景象时这样写道：“真是说不尽的和平气象，看不完的美丽风光啊！”这句话让李思文觉得特别精彩，他便牢牢记在心中，并且在不久后的一次写作时用到了自己的作文中。

那是一篇描写秋天喜获丰收的棉花地的文章，在结尾部分，他感慨道：“秋天的田野上号子声声，景色迷人，真是说不尽的和平气象，看不完的美丽风光啊！”这篇习作让李思文的语文老师极为震撼。老师把他喊进办公室大加表扬了一番，并把他的这篇作文大声地读给整个办公室的老师们听，当读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老师竟情不自禁地摇头晃脑起来。这件事给了李思文很大的触动，他知道书能带给自己更多的东西。

在李思文童年的记忆里，他和兰馨只见过一次。

那还是兰馨上三年级的时候，如皋地区最有特色的木偶剧团来到了李思文所在的芹湖小学演出，全乡所有学校都组织学生到芹湖小学看木偶戏。那天演出的剧目是《盗仙草》，讲述的是白娘子为救丈夫许仙，到昆仑山盗取灵芝草的故事。

木偶戏开始前，李思文在教室前的空地上和几个同学玩着掷铜板的游戏。他们每人拿着一块铜板，先使劲儿往墙面上一摔，让铜板弹出去，等几个人全部摔过以后，弹得最远的一个人便用自己的铜板去掷前面一个人的铜板，如果碰到对方的铜板就算获胜，获胜的人便会在对方的身上拍上一巴掌。

兰馨和兰玉从旁边的孩子那里打听到，这个正在玩游戏的黑瘦男孩就是李思文。走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兰玉故意大声喊了一嗓子：“李思文，你的新娘子来咯！”李思文转过头来，看到两个女孩子远远地看着他，估计其中一个就是兰馨。他什么也没有说，抓起地上的铜板，害羞地躲进教室里去。几个刚才一起掷铜板的同学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后立即有节奏地叫起来：

新娘子，

坐轿子，

捉虱子，

捉到两缸子，

炒了一盘子，

送给小女婿，

吃了饱肚子。

李思文再次见到兰馨是十九岁那年。

李思文学习生涯一直顺风顺水，小学毕业顺利进入初中学习，然后又考进了海安县迮庄高中，三年的高中即将毕业时正赶上部队到学校征兵。一九六八年年底，李思文顺利地通过体检和政治审查，在家过了春节就要奔赴部队。

想到这当兵一去至少四五年，父亲李从厚决定让儿子趁春节去未来的丈人家拜个年，也算是对从小订下的这门亲事有个阶段性的交代——我去当兵了，你等我回来。

李思文有个五姐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被省少体校选中，参加了省赛艇队，成为了一名专业运动员。五姐从赛艇队带回来一辆当时很少见的“永久”牌自行车。正月初二一早，李思文骑着这辆自行车去了晏家岱。十九岁的李思文已经长得瘦瘦高高的，穿着一身新做的天蓝色外套，书生气十足。

来到兰馨家，他一眼便看到一个女孩儿。女孩圆圆的脸蛋，剪着齐耳短发，身上穿着一件自家织的布裁剪的白底红花的外套。女孩静静地坐在这初冬的阳光中专心致志地纺棉，整个人看起来温婉恬静，清新脱俗，李思文愣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一时间竟忘记了打招呼。这个女孩就是兰馨。

兰馨一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孩拎着两个茶食包站在门口傻傻地看着自己，约摸猜出了几分。她也没有好意思先开口说话，害羞地站起身来，一扭头跑到屋后地里喊母亲去了。李思文惊讶地发现，兰馨的个子竟然比自己矮不了多少。这次在他们俩长大后的第一次遇见，李思文的出现犹如平静的湖水中投进了一颗石子，兰馨的心中荡起了层层暖暖的涟漪。

兰馨的母亲听说这个读过许多书，马上要去当兵的未来女婿上门拜年来了，高兴得不知所措，连忙跑回来手忙脚乱地招呼客人，开始做饭。

吃饭的时候，兰馨母亲不停往未来女婿碗里夹菜，亲热地问这问那，不善言辞的李思文弄得很尴尬。在兰馨家吃过午饭，羞涩的李思文赶紧找了个借口去了不远的三姐家，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放在了兰馨家门口。那时候一个家庭能拥有这样的一辆自行车，其风光程度不亚于现在农村里的一部轿车。看着停在门口的乌黑锃亮的自行车，兰馨心里也痒痒的。在好朋友兰玉的鼓励下，兰馨推着自行车来到生产队的晒场上学了起来，半天功夫，她就学会了。

十天后，李思文正式出发，公社为所有的新兵举行欢送仪式。在母亲的再三催促下，兰馨去为李思文送行。二十一个新兵穿着新军装，戴着大红花。一边的锣鼓队热火朝天地敲打着，现场的气氛非常热烈。兰馨站在送行的队伍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年轻人。出发前，李思文转过身来，看到了兰馨有些落寞的神情。他朝着送行的队伍挥了挥手，冲着兰馨给了一个灿烂的笑脸，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兰馨心中不由一暖，泪水就这么流了下来，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对这份从小订下的婚约，兰馨不抱多大希望。她知道自己上学不多，父亲又被定性为革命叛徒，李思文家庭成分没有任何问题，更主要的是他上过高中，现在又去当兵，等几年的兵一当，他们之间的差距会更大。她是个非常要强的姑娘，不想让人觉得她非要去巴结李思文。

李思文随着新兵队伍来到了山西太原，这里属于北京军区。一到部队，他分别给家里写了几封信，其中一封是给兰馨的，大体意思是，我已到达部队，一切都好，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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