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死亡雨季(1)

31.金莲墓

剩下的4个女兵，李亚男、赵佳凝、刘艳芝、杜群英，虽然早已在战场上目睹过无数次战友的牺牲，然而，这一次，她们的感受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这是战友在回家的路上，这里已经没有敌人，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她们就能回到家。更何况，牺牲的是与她们朝夕相处的大姐。

良久，杜群英才说道：“大家不要悲伤了，金莲姐……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她并没有死……来，我们几个妹妹给她立一个碑吧！”

就在大家六神无主的时候，杜群英说话了。杜群英一下子成了大家的主心骨。多年的战斗经历告诉大家，队伍必须有一个主心骨才行，哪怕只有两个人，也得有一个人拿主意，否则，在遇到突发情况时，大家将会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失去方向。

大家默默地起身，选了一个向阳的坡地，杜群英看了看四周，说道：“就在这里吧，面朝北方……”

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北方，就是家的方向，即使金莲长眠了，也要让她遥望着家乡。

很快，一个简易的墓穴挖好了，大家合力将金莲的遗体抬进坑内。土，一抔一抔地覆盖在她的身上。每一个女兵，都忍不住地抽泣起来。最后，在这个土堆上，刘艳芝安上一块石碑，上面用钢枪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中国远征军金莲之墓。

然后，4人面向墓碑，脱下军帽，呈立正姿势，朝墓碑三鞠躬。

“走吧！天色阴沉下来了，我们得赶紧走了！”杜群英的一句话，将大家从悲戚的气氛中拉回到现实中来。

无论如何，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走下去。

空气闷热。丛林中，高大树木形成的天棚与低矮灌木丛挡住了强烈阳光与自然风，树林中的空气静止不动，显得潮湿闷热。由于林内缺少阳光，所以许多树木无法生长。然而，每当太阳照射大地的时候，在河岸两边或者空地上面就会生出一些人们认为难以成活的植物。此外，那里还生长着大量的攀缘植物，看起来它们好像是挂在树木上面的绳子或者绳圈。然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的形态与所依附的树木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这鬼天气，要是来一场透雨该有多好！浑身黏糊糊、湿漉漉的，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被堵住了！唉！”刘艳芝长叹了一口气。

每个人都已大汗淋漓。

再朝前走，4个女兵已经进入一片茂密的丛林。杜群英鼓励大家道：“大家走吧，我们得尽快赶上先头部队！否则……”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每个人都知道这“否则”的含义，赶不上大部队，仅凭这4个女兵，随时都有可能被丛林吞噬的危险。

“我……我实在走不动了……大家歇会吧！”李亚男仰面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她的嘴唇因为干涸已经皲裂了。

“快看！”就在大家停下来喘息的间隙，忽然，刘艳芝惊叫起来。

32.迷路

大家顺着刘艳芝指的方向望去，都不觉骇然了！

原来，眼前赫然再次出现了金莲的墓地！那新拱的土堆、那刚立的石碑，又出现在眼前。

她们迷路了！

她们在丛林里走了很久很久，才发现竟然回到了原地！

大家这才低下头去，奇怪的是，地上先头部队的脚印越来越稀少、越来越不明显，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更要命的是，大家又饿又渴，从上次进食后，到现在，已经两天两夜过去了……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被笼罩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绝望，在每一个人心头弥漫开来。每个人都像坠入了无底深渊。在那一刻，就连主心骨杜群英也一时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空气似乎越来越闷热了。天上厚厚的云层，让丛林里显得更加阴暗。杜群英终于醒了过来，她意识到，眼下，要想活着走出去，就必须振作起来，否则，这茫茫丛林，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她稳了稳情绪，终于开口说话了：“还记得金莲姐走之前说的什么吗？”

李亚男说：“蝙蝠，她说什么蝙蝠，看来我们得小心这东西了……我就不明白，蝙蝠咋能咬死人呢？”

杜群英说道：“不，她不是说的这个。”

李亚男瞪大了眼睛，“不是这个？可我明明记得她说过这个的……”

“是，她的确说过，但那不是她的最后一句话。她的最后一句是‘活着……活着走出去……’”

李亚男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哦！对，想起来了，她的确是这样说的。”

杜群英站起身来，脸上重又焕发出了光彩，她像一个宣传干事般诚挚地说道：“大家知道我的梦想吗？”

赵佳凝说道：“是活着走出去？”

杜群英点点头，“你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那就是把金莲的遗物带给她的亲人！”

此话一出，群情振奋。这样的话语，远比教导“大家要勇敢地走下去”有用得多。

4个女兵站了起来，刘艳芝说道：“看这天气，好像快下雨了，我觉得我们得赶在大雨来临之前找点东西吃。”

“嗯，就是！”刘艳芝的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是的，眼看大雨就要来临，倘若再不找点吃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现在，大家斗志昂扬，一心投入到找寻食物的行动中去了。

杜群英再次作了“战前动员”：只要能找到食物，就算前面是老虎、狮子，我们都要向前冲！

是的，再像以前那样消极地应付这片原始丛林已经不可能了；战友的意外死去，让她们从悲伤中学会了坚强。

“我们分成两组，每两人一组，分头觅食，然后在这里会合。如有意外，大家鸣枪示警！”杜群英说道。

杜群英和赵佳凝一组，李亚男和刘艳芝一组，大家分头行动了。

大约半小时后，寂静的丛林深处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声！

33.巨蟒袭

刘艳芝和李亚男正在丛林中专心觅食，这会儿忽然听到枪声，意识到大事不妙：肯定是杜群英和赵佳凝遇到危险了！

“快走！”李亚男大喊一声，跟着刘艳芝一前一后，朝枪响的地方冲了过去。

丛林里根本没有路，地上到处都是藤蔓、粗大的树干、荆棘、杂草，由于赶得太急，李亚男慌乱中被脚下的一条藤蔓绊倒，急忙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刚刚抓到旁边的一丛荆棘，手心顿时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这种荆棘与其他地方的荆棘不一样，荆棘丛上的刺是弯的而不是直的，这样那些锋利的刺更容易刺进皮肤，也更难取出。

李亚男狠狠地咬了咬牙齿，忍痛将手掌从荆棘丛里取了出来，手心顿时被鲜血染红了。

刘艳芝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赶来：“亚男，你怎么了？”

李亚男痛得泪花在眼里直打转：“没什么……”

刘艳芝伸出手去，拉着李亚男，马不停蹄，继续朝丛林深处走去。

“她们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危险了？”刘艳芝自言自语地道。

李亚男边跑边喊：“赶紧打开枪栓！随时做好开枪准备！”

刘艳芝边跑边喊：“杜群英，赵佳凝！”

大约5分钟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但却惊恐、低沉的声音：“刘艳芝，这里！”

两人停住脚步，侧耳倾听，抬头朝喊声传来的方向望去，顿时呆住了，两腿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战：在丛林深处，赫然显露出一条巨蟒来！

这条巨蟒粗如水桶，头部搭在树梢上，尾部托在地上，巨蟒的中上部位置正缠着一个人，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赵佳凝！

而刚才发出喊声的杜群英正蜷缩在丛林里，惊恐万状，手里的枪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还冒着青烟。

尽管在分头行动以前，杜群英已经取代了先前金莲的“领导位置”，在心理上成了这四姐妹中的主心骨，但此时此刻，她仍然惊恐万状。

这是四姐妹第一次与巨蟒遭遇。先前，她们也都只是听说过在丛林里有巨蟒，但从没见过其真面目。

杜群英见来了两个同伴，心里稍微稳定下来，李亚男稳了稳情绪，面对巨蟒，她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三人的枪口对准巨蟒，一起开火！

巨蟒受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先前紧紧缠着赵佳凝的身躯也开始松动，“啪”的一声，赵佳凝从半空中摔落下来。由于被巨蟒缠住，胸腔受到挤压，落在地上的赵佳凝面色苍白，显然是缺氧的缘故。来不及多想，李亚男立即蹲下身去，为其做起人工呼吸来。

终于，大约10分钟后，赵佳凝缓缓地醒了过来。

看见战友，赵佳凝的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只是眼角滚下几颗泪来。

李亚男笑着说道：“醒过来了就好！醒过来了就好！”

而杜群英这时候才说出一句话来：“我的妈呀，刚才吓死我了！太吓人了……”

李亚男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们咋会遇上巨蟒呢？”

杜群英说：“我跟赵佳凝一前一后朝前走，赵佳凝在前面，我在后面，刚转过这片丛林，就见半腰有个山洞。赵佳凝想爬上山洞去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东西可吃，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洞口，还没直起腰，忽然从洞里传来一阵旋风，根本来不及反应，赵佳凝就被卷上了半空……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蟒蛇！我从小最怕的动物就是蛇了，当时就吓得浑身发抖，那条巨蟒越缠越紧，刚开始的时候，赵佳凝还能喊叫，到了最后，连声音都没了……我这才想起开枪……由于浑身发抖，这一枪打偏了，接着我又开了第二枪，打在巨蟒的腰部……妈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李亚男和刘艳芝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刚才听到了两声枪响，就是杜群英开的枪。

三人回头望去，果然见身后不远处的半山腰上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来，想必那洞口就是刚才巨蟒栖息的所在。

杜群英又看了看那巨蟒，见似乎还在蠕动，再次惊叫起来：“看，它还在动！”

李亚男对杜群英说道：“你背着赵佳凝先走，到金莲的墓碑处会合！”

见杜群英背着赵佳凝走远了，刘艳芝和李亚男再次对巨蟒连开数枪，巨蟒的身体这才完全放松开来。刘艳芝折下身边的一根树枝，使劲捅了捅蟒蛇，见再也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此刻天色向晚。李亚男看了看手掌上的伤口，鲜血已经不再流了，经此一役，她更加觉得腹中饥饿，头上已渗出了密密麻麻的虚汗，忧愁地道：“唉，食物没找着，倒被这巨蟒给拦住了，生出这么多事情来！”

刘艳芝看了看那条巨蟒，忽然兴奋起来，指着蟒蛇道：“咳，这不就是最好的食物么？”

李亚男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地道：“你是说……吃这东西？”

“对呀！我小时候听父辈们说，这蛇肉很好吃呢，肉质细嫩，尤其是那汤，更是美味无比……就是不知道这蟒蛇的味道如何……”

刘艳芝还没说完，李亚男就禁不住“哇哇”地狂吐起来。

刘艳芝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部，安慰道：“亚男，别害怕，现在总算有吃的了，有总比没有的好……总不能被活活地饿死吧！”

事到如今，李亚男也只好点点头：“好吧！也只有这样了！”

见李亚男同意了，刘艳芝站起身来，从绑腿处抽出一把军刀，拉开皮套，露出闪着寒光的刀刃。她走上前去，对着巨蟒的尾部一阵乱砍，不多久，刘艳芝便拖着一截两米多长的蟒蛇尾部，走了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朝金莲墓的方向走去。因为那里是她们和杜群英约定碰头的地方。

有了晚餐，两人走起路来也觉得十分有劲。

两人刚刚走出丛林，李亚男忽然看见前方有三四个黑影朝她们走了过来！

34.喜相见

李亚男急忙对身后的刘艳芝喊道：“卧倒！有敌人！”

两人就地趴倒。

天色越来越昏暗。就在她们前方大约七八米远的地方，四五个黑影越来越近了。看那些黑影的轮廓，就知道不是杜群英，也不是赵佳凝。因为他们人数多，而且他们走路的姿势像男人。

李亚男和刘艳芝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眼看肚皮问题还没解决，就又落入了敌人的手里，这如何是好？很显然，仅靠她们两人，是无法抵挡敌人的。

黑影越来越近。李亚男的手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事到如今，只有拼死一搏了。只要敌人再走近一步，她就开枪了。

恰好在这时候，敌人停止了前进。看他们缩头缩脑的样子，好像在找寻着什么。

忽然，其中一个黑影喊叫起来：“李亚男！”

李亚男一听，这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通信连连长李胜华么！

见是自己人，李亚男立即高兴地回应道：“我们在这里！”

李亚男和刘艳芝这才跳出来相认。

原来，得知几个女兵掉队后，师长戴安澜十分焦急，给通信连长李胜华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几个掉队的女兵！因为刘艳芝和赵佳凝都是译电员，这队伍里怎能没有译电员？通信连离了译电员也就成了摆设了！

李胜华带领三四个战士往回走，走到这片丛林中，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到丛林里响起两声枪声，便循声而来。刚好走到丛林边缘，李胜华便碰见了背着伤员的杜群英，一问之下，李胜华担心李亚男和刘艳芝再出什么意外，这才带领几人，急急向丛林赶来。

不仅找着了食物，还找到了大部队，几个女兵高兴的心情可想而知。李胜华顿时成了整个队伍的主心骨，先前成为主心骨的杜群英，这会儿也忽然觉得轻松下来。

当天晚上，李胜华带领几个男兵，将那条巨蟒拖了回来，砍成无数的小块。大家估算了一下，这条巨蟒少说也有100多斤，看来够吃上几天的了。李亚男和几个女兵开始埋锅造饭，她们弄来一大锅水，烧开后将切成小块的蛇肉丢进去，不多时，香味扑鼻而来，众人饱餐了一顿。

吃了蛇肉的赵佳凝已经好转过来，恢复了体力。讲起被蟒蛇缠住的经历，她仍然心有余悸。

众人得知金莲去世，都悲痛不已。当天晚上，战士们就在金莲墓碑前的空地里，搭了几个棚子，就地宿营，准备第二天再走。

李亚男见着心爱的男人，心里自然十分高兴，她觉得今天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吃过饭后，她便有意来到李胜华身边，深情地凝望着他，问道：“这几天还好吧？路上遇到啥困难没？”

自从经过上次的“大便疗法”，亲手把李亚男救活后，李胜华便从李亚男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些特别的情感。虽然李胜华是连长，但年龄也不过27岁，参军已经三四年了，还没谈过恋爱，李亚男那扑闪扑闪会说话的大眼睛，也长期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今天终于见着了她，李胜华的心里自然也是十分高兴。

“还好，就是……饿了两三天了！”

李亚男惊讶地道：“连师部的通信连也开始挨饿了？那师长有吃的吗？”

李胜华回答道：“师长可吃的东西也仅剩下一小袋小米了……我们建议他杀了他的那匹马，可他舍不得……现在这部队呀，就剩下那唯一的一匹马了……”

李亚男长叹了一口气：“哎，你说咱要多久才能走出这原始丛林啊？”

李胜华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想了想，说道：“也许快了吧……现在看来，这丛林里虽然没有了日本鬼子，但敌人仍然很多啊……”

李亚男说道：“是呢……”

两人又拉了一些家常，通过聊天，两人都觉得彼此在心灵上更靠近了。

李亚男忽然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塞在李胜华的手里：“这个给你……”说完，转身跑掉了。

李胜华一看，原来是一块手绢。看这手绢，虽然不是很新，但却十分干净。手绢上绣着一对鸳鸯，正亲密地交颈而卧……

在那一刻，李胜华的心也禁不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异性的礼物，手里握着这张薄薄的手绢，就好像握着一颗滚烫的心。

在睡觉之前，李胜华又带领几个男兵查看了一下附近的地势地形，他让大伙在帐篷不远处挖了一条壕沟，作为引水渠。

虽然现在没下雨，但是空气依然十分潮湿而闷热，不远处的天边，已经不时有闪电出现。李胜华知道，雨季，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事实证明，正是这条壕沟，救了大家一命。

35.雨季到

当天晚上，除了两个放哨的战士外，其他人都****睡觉了。连日地挨饿，今天终于饱餐了一顿，疲劳袭来，战士们很快进入了梦乡。

刚****没多久，伴随着几道耀眼的闪电，天空忽然响起几个炸雷。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李胜华被雷雨声惊醒，起了床，拧亮手电筒，四处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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