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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成长的地方(3)

小说: 在难搞的日子笑出声来      作者:大鹏

和我一起去的是我的好朋友康斌,我们是同班同学,也是邻居。他比我大两岁,他晚上学一年,我早上学一年,所以他各个方面的能力都在我之上。我很依赖他,什么事情只要有他在,就会变得很容易。

可能是因为年纪比我大吧,他的很多想法在我眼里都是很疯狂的。比如有一年东北发大水,他半夜突然背了一个包出现在我家门口,我问他干啥,他说:“你赶紧收拾行李,我们去抗洪救人。”我问:“你爸你妈同意吗?”他说:“他们不知道,不管我们能不能真的救到人,难道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难道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这句话确实很有诱惑力,我立刻做了一个决定,打电话给他妈,把他从我家拎走。

康斌最大的爱好是写字,这和我也有关系。小学时我进入少年宫的绘画班,我妈怕我没有动力,就让康斌陪着我一起去学。结果他不好好学画画,总跑去隔壁的书法班蹭课,蹭来蹭去蹭得一笔好字,我现在的签名就是他给设计的。

他还喜欢讲大道理,总是对我夸夸其谈,很有见识的样子。他迷恋一本杂志,叫《演讲与口才》,他不仅自己练,还找我一起陪练。为了锻炼口才,我们经常会玩一个很无聊的游戏,就是随机进入一个饭店,不吃饭,待一会儿再出来,我们轮流进去,看谁待的时间比较长谁就获胜。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反正我的方法是一进门就问服务员:“请问有一位姓康的先生在这里吃饭吗?”服务员就会让我找一找,我找不到就说自己先等一等,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有一次我进了一个大饭店,照例问服务员:“请问有一位姓康的先生在这里吃饭吗?”服务员马上说,有啊有啊,康先生在包厢里等了半天了,一边说一边把我领进一间全是陌生人的包厢。我吓得不行,连忙说我找的不是这位康先生,是另外一位,然后狼狈逃走了。

1999年暑假的某一天,康斌再一次在半夜背着包出现在我家门口,连台词都是一样的:“难道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我说:“想。”因为过了这个暑假就高三了,就要考大学了,可是我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怎么报考志愿呢?他说:“那就好,我已经计划好路线了,我们从家里坐汽车去通化,然后坐火车去大连,再坐船去上海,看看大上海的样子就回来。这一趟差旅食宿我们能省则省,各自出一些钱,加一起就够了。”

我问他:“我需要和家里要多少钱?”他说八百块。我继续问:“那你有多少钱?”他说他有一百块。

第二天,我们拿着加在一起的九百块钱就出发了,我带着我的木吉他,他带着他的纸和笔。我和家里说要跟康斌去他在通化的亲戚家玩几天,康斌和家里也是这么说的。我不敢告诉他们,我俩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因为我十七年都没有离开过通化地区,而且又是两个孩子一起,他们肯定不同意。

不过我对康斌是信任的,我想他这么有把握,应该是去过不少的地方吧。谁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次出远门,以前的那些“见识”都是从书里看来的。一路上他激动得和每一个坐在附近的乘客搭讪,留联系方式说会给他们写信,连我都觉得他很幼稚。他也确实制订了一个很周密的计划,但是根本没有按照计划行事。他说,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就不妨多去几个地方。于是我们第一站并没有去到大连,而是在沿途的抚顺和金州各住了几天。

我们在抚顺成功潜伏进一个旅行团,蹭团和人家一起游览,还在金州观看了四川队和大连队的一场足球比赛,之后才到大连。大连火车站的对面,正建着一栋高楼。那天雾很大,我看不到楼的顶端,家乡的楼没有超过六层的,但是那栋楼一直盖到天上,让我很惊讶。那是我对大连的第一印象。

我们“下榻”在一个录像厅,那天晚上是女足世界杯的总决赛,中国队对美国队,录像厅里通宵直播。我们睡了一会儿起来看球,结果中国女足输了,所有的人都特别沮丧。我们俩更加难过,因为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康斌说要理智一些,剩下的钱就算可以继续走下去也回不来了,还不如就此打住,然后返程;不过既然来了,我们还是要去看看海,大连金石滩的海是最美的,我们就去金石滩吧。

我都不知道他是哪儿得来的这些讯息,我俩又坐了车去到金石滩。我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海,激动得还没走到沙滩,就给傻瓜相机照得没有胶卷了。金石滩的大海确实很美,一望无际,康斌说:“你看到了吗?我们走了这么远,已经来到了世界的尽头,这里就是天涯海角。我决定了,以后我就要到这个地方来,你要不要一起来?”我没有答应他,因为总觉得可能还有更远的地方,只不过现在看不到而已。

我把一直跟着我的吉他的背带解下来,扔到海里,一边扔一边嘟囔,希望它可以替我去看看更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它会漂到哪里,没准儿我刚一转身,就被别人捞起来了也说不定。

我们和大海聊了会儿天,就返程了。可是剩下的钱不够送我们回家,只够买到沈阳的票,也挺好,又多去了一个城市。在沈阳下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们无处可去,就漫无目的地走,走累了,就决定在马路边睡下。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特别兴奋,怎么也睡不着,也可能是水泥地实在太硬了,硌得慌。

第二天早上清醒过来,我们决定面对并解决回不去家这个严重的问题。康斌说我带着吉他,可以卖唱,正好试试自己的斤两;而他自己要去商场,给别人设计签名,一个签名五块钱;大家用各自的本领去凑钱,凑齐了就回家。我们分头行动,约好了时间地点集合。

我走到一个广场,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毛主席雕像,挥着手,后来知道那是沈阳的中山广场,我就在那个广场上唱。我把帽子脱掉放在地上,里面放几毛零钱,提示路人这是在卖唱。尽管周围没有一个人认识我,我还是相当忸怩,不敢大声唱,也没有人驻足停留,他们看上去都匆匆忙忙。

第一个停下来的是一个小男孩儿,大概十一二岁吧,很机灵。我给他讲了我们的遭遇,孩子说他也没有钱,但是他可以给我当托儿,就站在这里听,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停下来,没准儿可以赚钱。大城市的小孩儿就是聪明,他就一直站在我面前听我唱歌,唱着唱着我就不再害羞了,唱着唱着声音就大了,唱着唱着围观的人就多了。

那天我和小男孩儿一起赚了几十块钱,中午的时候我还请他吃了一顿盒饭。小男孩儿说他想到办法帮我了,可以回家去和爸妈要钱,但是他没钱打车,只能从我手里拿走了十块钱。临走时他还夸我的帽子很漂亮,很自然地戴在自己头上坐进出租车,叫我等着他。

我等到天黑他都没有再回来。后来和康斌讲起这事儿,他觉得我是被骗了,可是直到今天我都觉得小男孩儿不会骗我,可能是他的爸爸妈妈不允许他再出来了。那天康斌也有收获,但是我们加在一起的钱还是不够把我们送回家。我俩舍不得找地方住,就又在马路上眯了一晚,熟能生巧,这一次睡得安稳多了。

第二天卖唱,小男孩依然没回来,但是却来了一个大男孩儿。他听我唱了好几首歌,突然问,可不可以把吉他借给他弹弹?他唱了一首崔健的《花房姑娘》,给他扔钱的人比给我扔的还多。

他叫郭艳东,长得很憨厚,是吉林省吉林市人,所以聊起来听说我也是吉林省的,就格外亲切。我给他讲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卖唱,他也给我讲了他的故事。原来那是他来沈阳的第三天,他是来找工作的,和一个朋友一起,住五块钱一晚的大通铺,上面躺着十几个大老爷们儿。他很认真地听我唱了自己写的歌,还夸我写得好。我特别开心,因为终于找到了欣赏我音乐的人。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临走时郭艳东翻遍了口袋,掏出他仅剩的三十块钱。他说他还有朋友,也可能很快就会在沈阳找到工作,就可以赚钱了,这三十块钱对我更加重要,所以全都给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他,就翻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一盘录满了我写的歌曲的磁带送给他,还留下了我的通信地址。

因为那三十块钱,当天晚上我和康斌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这一路上的人和事,我都没敢和父母讲,也没有和其他人分享。大连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偶尔会闯进我的梦里,我在想等它盖好以后,人们也就住在云上了吧,那会是怎样的感觉呢?他们应该会看得更远吧?我暗下决心,高三一定要更加努力,考到大城市去,住到云里面。

从那以后,康斌就视大连为唯一的奋斗目标。他经常这么说,也的确做到了。现在他定居在大连,在辽宁师范大学教外国人学汉字。我在《屌丝男士》里教一堆老外说中文的桥段,就是他给我的灵感。他娶了一个日本学生当老婆,一家人幸福地住在他的“天涯海角”。

郭艳东和我一直有书信上的来往,后来他在沈阳的工作不太顺利,就回到吉林老家;再后来他成为一家报社驻吉林记者站的记者;又过了几年,他被调到长春。他到长春的时候,正好是我在长春读完大学准备来北京的时候。我们一起喝了顿酒,畅想着各自的美好未来,然后分别。

某一年的春晚后台,我突然撞见了郭艳东,我俩激动地抱在一起,我这才知道他现在已经成为《新文化报》文娱部首席记者,来采访春晚。后来我帮他牵线搭桥,拿到了赵本山的独家专访。过了十几年,终于有机会报恩。郭艳东憨厚地笑着说,看来多做些好事还是不会错的。

忘了是从哪里看到的话了,说眼界决定视界,视界决定境界。我不太会去记这样的名言,总觉得说教味太重,不过多出门走走,对年轻人还是很好的,就好像我们的这次远行,经历了坎坷,遇见了美好,开阔了视野,确立了目标。我和康斌偶尔也会聊起那段奇妙的旅程,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如果哪天我们有机会写书,一定要记得把睡马路这事儿写进去,那也算咱们没白睡了。”

07 玩摇滚的好学生

我一直都是一个好学生,这一点连我爸妈都很惊讶。因为从初中开始,他们就忙着开饭店,晚上都是我一个人在家,他们也没太操心我,但是我的学习成绩始终不差。初中的时候我是全班的前三名,到了高中也稳定维持在前十名左右。

我认为这很正常,因为那个时候是学生,或者说职业就是学生,所以成绩好是唯一敬业的表现,更何况在现在的应试教育下,想要考试成绩好,还是有很多窍门的。我可不是教你诈,只是想告诉你,只有让自己变成一个传统意义上成绩很好的“好学生”,老师和家长才会给你空间,让你去触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

比如我弹琴唱歌这件事情就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如果硬要说有阻力的话,我觉得那就是:没有合适的平台展示自己。那时候学校很少组织什么文艺活动,我空有一身好武艺,但是同学们都看不到,搞得我很没成就感。

于是我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我要在集安市举办一场演唱会!

我觉得单凭自己的力量肯定无法完成这个任务,因为办演唱会涉及租赁场地和灯光音响、设计海报和门票、宣传推广以及维护现场秩序等问题,我没有办法一个人搞定,甚至就连演出需要的电声乐器我都没有。所以,我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

我把这个想法首先告诉了一位学姐,她叫钱环宇,那一年我高一,她高二。我为什么先找到她呢?因为她在我眼里非常有组织能力,也非常喜欢音乐。她通过书信的方式加入了一个全国性的BEYOND歌迷组织,定期会收到一些BEYOND的剪报资讯,有时候她会借给我看,让我非常羡慕。

钱环宇听了我的想法很兴奋,她愿意帮我,不过前提是她要参与演出。她决定去少年宫学架子鼓,因为只有架子鼓是可以短时间内速成的乐器,而且顺其自然地,我们可以在演出时从少年宫借一套架子鼓出来,这样还解决了一件乐器的问题。她说,自己马上就上高三了,再也没有这么多的业余时间了,所以我们不妨就组一个乐队,演唱会结束以后就解散,也算给高中生涯留些念想。

哪有任何一支乐队组建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散呢?有,就是我和钱环宇的这支。我们俩给乐队起名叫“见证乐队”,也给那场演唱会起了个名字,叫“告别的见证”。

见证乐队的第三位乐手是一个弹电子琴的小女孩儿,她是隔壁班的。我和钱环宇打听了很多人,才找到一个自己家有电子琴,而且会弹,关键是家长还不反对的同学。我们还缺一位贝斯手,我想起了我表叔,他已经从吉林农大毕业回到集安政府工作了,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弹吉他。我说:“那正好,忘了吉他吧。恭喜你,你现在是贝斯手了。”

有了乐手之后,我开始倒腾乐器,我让我妈帮我去她以前的单位评剧团,去问问能不能搞到些电声乐器。那时候评剧团已经倒闭了,有一些老员工组织起来,给各种婚礼和开业演出。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位叔叔,他领我来到一个仓库,里面果然躺着一把受伤的电吉他和一把电贝斯。叔叔说评剧团从外地引进了这些电声乐器,还没有开始排练剧团就倒闭了,他现在把它们借给我,要我好好地用。他把乐器好像希望一样递到我手中,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那场演唱会不仅仅只是见证钱环宇要毕业而已。

人和乐器都齐了,我们开始排练,就在钱环宇学架子鼓的教室里,每个周末都练。大家都没有组乐队的经验,所以一开始进度非常缓慢,但是随着每个人对乐器的熟悉,乐趣也就逐渐多了起来。几个月后,我们已经可以合奏十几首歌曲了,大部分都是BEYOND的,我是主唱。

演唱会的海报是我联合班级里语文最好的同学们一起设计的,回报就是免费得到我们的演唱会门票。门票也是我们自己画的,定价两块钱一张,买两张以上会有优惠,这是钱环宇出的主意。我们做好了设计之后,去打印社打印出来。因为不舍得用彩印,所以只印了几张彩色的自己留作纪念,剩下的海报和门票都是黑白的,这也直接导致了最后演出当天出现很多复印的假票。

真的有很多假票,负责检票的我的同学们到最后都放弃了。那场演出实在太火爆了。集安市本来就不大,人们口口相传,说终于出现了一支本地的摇滚乐队,而且唱完就解散,大家都想来看个热闹。原本只能坐三百人的演出场地,最后硬塞了也不知道多少人,挤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站着。其实场地里是有板凳坐的,那一个一个的板凳都是我和钱环宇从以前的小学搬过来的。

演出场地是学校附近一个新开业的录像厅,生意一直不是很好,因为足够大,而且本身就有音响,所以我和钱环宇去找老板谈,希望他可以借给我们用。我们说如果演出成功了,所有的观众都会记住这里,对他的生意也有好处。老板一开始不同意,非要收钱,我们又想了一个办法,说他可以在演出过程中向观众卖酒水,应该会比他开一晚上录像厅还赚钱,他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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