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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湖心的岛(1)

小说: 悠长夏季      作者:无双

五一长假快到了,天气越来越热。小区外面墙角有棵洋槐,洁白的槐花挂满枝头,满院清香扑鼻,老远就能闻到。

我想起小时候我老妈给我做的一种饭,是用槐花和玉米面做的,我们那里方言发音叫“疙唠”。自从我中学住校以后,就再也不曾吃过。不知为何很想再吃一次这种饭。给悠悠说了以后,悠悠大感兴味。她正好想要做一次饭给我吃,展示一下她的厨艺。得知有这种东西后,她问我如何做。“我哪里知道,每次都是我老妈做的。”我挠头。“那去你老家,让你老妈教我好了。”“你想跟我回老家?”我问。悠悠点头。她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异样的神采。“好吧,正好赶上五一长假,晚上我给老爸打个电话说一声。”晚上我给老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过几天我要带一个女性朋友回家。“你女朋友?”老爸问。听他口气,似乎是高兴过头了。这下麻烦了,如果知道我带了女朋友回家,我的七大姑八大妈之类准会去我家参观悠悠,还要给红包,摆酒宴。我们那里的风俗很可怕。我撒谎道:“不是女朋友,是一个普通朋友。她刚从德国回来,想去咱家那里见识一下。”老爸有点失望。我猜他不大相信是普通朋友,但管不了那么多。我可不想等我和悠悠回家时,一进门看到一个加强排在守株待兔。

我订了回老家的火车票,五月二号上午。五月一号我带悠悠去东环广场的百粥乡喝粥。我们公司以前在东环广场办公,楼下的百粥乡远近驰名。这里的粥种类繁多,我曾经几个月每天来这里换花样喝都没喝遍。喝完粥后,我和悠悠牵手往银座方向走去。悠悠住的地方离此不远。“那个,我给老爸打过招呼了。”我说。“嗯?”悠悠转头看我,“你怎么说的?”“还能怎么说,就说带一个朋友回家呗。参观咱的穷山破水。”“一个朋友。一个朋友。”悠悠重复道。毫无征兆的,大滴的眼泪淌下来,她哭了。“你没告诉你爸说是女朋友?”悠悠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慌了神,一边翻包给她找纸巾擦眼泪,一边笨拙地安慰道:“不是的,我不是怕麻烦么,你知道我们那里风俗不好的。好了好了,你喜欢的话,我给老爸说是女朋友好了。”这句话没有作用,悠悠还是哭个不停。我的心也被哭得湿漉漉的。眼看百般安慰都无用,我灵光一现,突然发觉已经走到拖把家对面。我把悠悠拉到了拖把家,想当着拖把的面你总不能哭了吧。“怎么回事?”给悠悠和我各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后,拖把问我。“我把她惹哭了,哄也没用,来你这里避难。谁让你这个避难所这么近呢。”我一边说一边望着悠悠,指望这句话能发生效力,止住悠悠的眼泪。悠悠的眼泪果然少了,但多半不是因为我的鬼话,而是因为在拖把家她不好意思放声大哭。看来把她拉到拖把这里是明智选择。

“你过来。”拖把对我说。我跟着拖把走到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摆满了PS2、NDSL、PSP、XBOX、XBOX360等宅男的最爱。拖把有收藏游戏主机的癖好。“这就是悠悠对吧?”拖把说。我点头:“对,我的现任女友。”在拖把面前,我一向很坦白。不用拖把逼供,我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把她惹哭的原因。拖把听了皱眉:“你这个家伙,人家悠悠是个好女孩,不许这样欺负她。要好好对她。”“以毛主席的名义起誓。”我说道。回到客厅,悠悠的眼泪终于止住了。我和悠悠告别拖把回家。先回到悠悠那里,要出远门,悠悠自然有很多东西需要收拾。收拾完之后她跟我回我的狗窝。第二天要赶火车,这天她就住我这里。“我想过了,”路上出租车里,悠悠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不以女朋友身份回你家了。”

这句话我听了有点酸楚,我缓缓说:“其实我爸妈又不傻,他们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他们知道你是我女朋友。”悠悠点点头,靠过来,握住我的手,不再说话。

傍晚蚊子打过来电话,说找我有急事,让我去他那边一趟。正好我想这几天回家,素素没人照顾,可以托付给蚊子照顾几天。请示过悠悠后,我把素素装到笼子里,提着赶了过去。蚊子约我在朝阳门见面。他脸上果然有抓过的痕迹,疤痕清晰可辨,我自然大大嘲笑了一番。“找我什么事?”我问道。“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蚊子左顾言它。我带蚊子去了附近朝外大街的吉祥鸟,这家湘菜馆黑哥有股份,来这里吃饭可以打折。吉祥鸟的经理姓方,是个风姿绰约的少妇。她穿一身黑色制服,刚割过双眼皮不久,红肿的眼线尚未褪去。我刚进门,门口的领班湘妹子小田扭头就往里大喊,“经理!”方经理闻声而来,看见是我,冲我一笑,把我和蚊子引到空位上。“今天吃啥?要不要拿菜单给你?”方经理站在旁边笑容可掬。“不用了,你这里的菜单我倒背如流。剁椒鱼头,干锅茶树菇,砂锅毛肚,三鲜蛋饺,就这样,快下单。”“要什么味道?微辣,正宗?”经理指了指蚊子,“你这个朋友没忌口,可以吃辣吧?”“开玩笑,人家是成都人,你说呢?”我说。经理会心一笑,转头去下单。我转过头来,看见蚊子心不在焉地在玩一双筷子。“说吧,到底找我啥急事?是不是你弟弟被车撞了,你……”“得得,你怎么老盼着我弟弟被车撞哪?”“哥哥不争气,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只好拿弟弟出气呗。”我若无其事地说。边说边伸手招呼小田过来,让她给上茶水。我有不好的预感,只觉蚊子这次反常的不大正常,满腹心事可不是他的作风。我得先喝杯茶水润润嗓子,等下给他做思想工作。

直到菜上来之前,蚊子都没再开口。我索性也闭口不言,看这个家伙能撑多久。算他有种,他果然足足玩了五分钟筷子,不发一言。我在旁边看着,臆想用这双筷子插到他喉咙里,血花喷薄而出的壮丽情景。

菜上来后,蚊子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他开口:“我订了明天飞南京的机票,去看梅西。”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决定了!”蚊子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手,似乎要用力甩掉什么东西,“最近和梅西在QQ上聊了许多,我越来越怀念南京,怀念和梅西在一起的时光。诚然,做决定很难,但人生哪次选择完全正确过呢?如果不做选择,也许是更大的错误。不做改变的话,就永远没有改变。如此,一直下去。”

蚊子说得颠三倒四,但我多少听明白了一点。我伸手过去摸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蚊子摇头。他闷头开始吃东西。我渐渐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这次轮到我哑口无言了。“吃啊!”蚊子抬头看我,指指桌子上的菜。他突然笑笑,“蚂蚁,有个你这样的朋友真好,这件事我也只能告诉你。平心而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混蛋?”我使劲点头。何止混蛋,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那你抽我一巴掌吧!”作为多年的好友,我痛快地答应了他这个请求。“啪!”

刚才还嘈杂如菜市场的饭店一下安静了,所有食客停止用餐往我们这边看。方经理和小田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我笑吟吟地给方经理说没事,我们哥俩闹着玩呢。经理多少有些不放心,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眼看我们没有掐成一团,才转去柜台,犹自不放心地时不时回头观望。

“醒了么?”我问。

蚊子拨浪鼓般摇头。我只好叹气。

“你去南京看梅西,那梅西西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蚊子跟着我叹气,仿佛叹气可以传染似的,“我骗她说我要去南京出差。等我从南京回来再想梅西西的事。我现在脑袋乱得一塌糊涂,唉……”

“去南京,见到梅西后又如何?她没离婚吧?你又来玩这套?以前在南京玩的还不够么?”

“我不管,我只想见到梅西。只想见到她的微笑,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看来蚊子是猪油蒙了心,非要去南京不可。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多少有点欣赏蚊子这样热血的混蛋行为,他是情痴,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风骨,我学不来。只是想起梅西西,就觉得有点涩涩的苦楚。她是如此无辜。无须千万人,只要一个梅西西,难道阻拦的分量还不够?

虽然觉得蚊子不可理喻,但他毕竟是我死党。除了抽蚊子一嘴巴,我为梅西西做不了更多。我不再说什么,专心吃饭。

吃完饭后我和蚊子告别。素素是不能放蚊子那里了,总得给它找个安居之所。想来想去还是放拖把那里比较好。拖把天天宅在家里,生活规律,素素想必会被它照顾得白白胖胖。倘若放在水婴那里,只怕会被他半夜饿的时候炖兔汤。

我坐地铁到东直门,把素素托孤给拖把。

晚上九点多我终于回到我的狗窝,先没回去,而是去附近商场。买了一堆补品,是带给爸妈二老的。另外买了一些水果,准备带回去给悠悠吃。回去后,看到悠悠正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地抱着我的笔记本电脑看东西。看见我进门,她抬头冲我温柔一笑。她的脸色不大好,笑容有点虚弱。这些天来,也难为她跑来跑去,我觉得她身体有点透支。改天等从我老家回来,找个菜谱,好好给她做点东西补补。我想起一个见鬼的问题——Jeff的药怎么还没寄过来?都半个月了。

“在看什么呢?”我把水果放在房间桌子上,随口问道。

“在查天气预报,看明天你老家天气好不好。”悠悠答。

“如何?”

“艳阳天。”

所以说天气预报万万信不得。第二天回到老家,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老家在北京往南五百公里处,是个小地方,有个小机场,但没有航班。机场里仅有几架木制农用飞机,专门洒农药用的,比起一战的飞机来,也就先进的有限。按理说这几架老古董早该进博物馆颐养天年,不知为何依然躺在跑道上历经风霜,没有舞榭歌台,依然总被雨打风吹去。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和几个小伙伴偷偷爬进机场,企图劫持一架飞机,开到学校里在别的同学面前炫耀。这个阴谋被机场的警卫给破坏了,他把我们带到一个小黑屋,大大地训斥了一番。大概是看我们年纪太小,也没特别难为我们,最后还是放回家了事。因为这个缘故,我对这个机场一直怀恨在心。那种木制飞机经常在我们小学上面盘旋,飞得出奇的低,我见了就拿弹弓打它,但总没打下来过,倒是石子掉下来砸伤不少人。

早上七点钟起床,我和悠悠收拾东西。我的东西很少,主要是衣服,很快就收拾好了。悠悠带的东西比我多上五倍都不止,收拾了很长时间。出门前她精心化了个妆。半个小时后我们出门,打车到大望路地铁站,乘地铁一号线至军事博物馆,之后转到西客站。火车票上显示的出发时间是九点二十五分,我们在九点十八分的时候赶上了火车。刚坐下放好包,火车就摇头晃脑地出发了。

由于是短途,我并没有订卧铺。订车票的时候留了个心眼,订了靠窗挨着的两个位置。悠悠坐在靠窗位置,上车后她一直盯着窗外,似乎窗外有星球大战正在上演一样。我扭头往外看去,窗外并无特别风景,目光所及,无不是大片大片绿色的麦田,偶尔掠过的村庄也无甚特别之处。

默默看了一会儿风景,悠悠突然说道:“蚂蚁你知道么,我讨厌汽车,总有一股难忘的汽油味道。也讨厌飞机,在一个怪模怪样的小房间待上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这算怎么回事嘛!还要担心这个铁鸟随时一头栽到地上。可是我喜欢火车,一没有难闻的汽油味,再就是安全,摇摇晃晃地在路上走着,这才有旅行的感觉。所谓旅行,在路上才叫旅行不是?我喜欢的,就是在路上那种感觉。”

说这些话的时候,悠悠并没有转头过来,她依然用手支头看着窗外。悠悠今天穿了一件深黑色无袖上衣,脖子上披了一件薄薄的白色纱巾,柔顺的黑发自然铺泻在后背。我伸手轻抚她的长发。有那么一霎,我恍恍惚惚,虽然悠悠近在身边,可又似乎遥不可及。我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火车开过石家庄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雨。很快窗户外的风景起了雾。车厢里冷气一直开着,悠悠双手抱在肩上,看样子有些怕冷。我站起来从行李架拖出我的包,找了件外套给悠悠披上。她转头冲我微微一笑,无限柔媚。

到了下午二点,雨终于停了,火车也开进了站点。顺着滚滚人流出来,眼前是乱糟糟的火车站广场。广场上四处都是带着行李的旅客,三三两两,或站或坐。市内公交车从广场左面开进来,绕个大圈,“咣当”停在广场右侧,下饺子一样从肚皮里放出几十个人来。广场西南角搭了一个大棚,是一个牛肉面摊。广场对面有一个高十几层的宾馆大楼,大楼外面挂着巨大无比的条幅,上面写着几个惊心动魄的大字:××市人民热忱欢迎八方来客!高音喇叭的声音回响在四周:“各位旅客请注意,由北京开往郑州的×××次列车已进站,请旅客抓紧时间检票上车。”

这就是我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乡。大约从我去外地上大学开始,我每年回家待着的日子屈指可数。每次回来,它的样子就变得有些不同,仿佛不停地涂上我不喜欢的浓妆。于是家乡的样子在我脑海里,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模糊。我深深怀念那个罩着薄雾的小机场,草丛幽而神秘,机场跑道上有几架孤零零的老式飞机。树上有唧唧喳喳乱语的麻雀。我和几个小伙伴正穿过铁丝网爬进去。这是我记忆里的家乡,和眼前的繁华喧嚣无关。

火车站出口,有无数黑车司机常年埋伏于此。个个长了张淳朴又阴险的脸。外表朴实,宰起人来干净利落绝不含糊。一口标准普通话的外地人来到这里,不出点血挨挨宰,纯属小概率事件。

找了个看上去还属顺眼的黑车司机,我一口标准的家乡话,和他讲数。依照我的经验,价钱还不算离谱。

坐上车后,我给司机指点方向。车从市区绕了圈,向西面郊区开去。出了市区,道路豁然开朗,路边人烟逐渐稀少,工厂倒是多见。无边的绿色麦田之间,是一个个怪模怪样的厂子,冒着烟的是还活着的,没冒烟的是倒闭的。我探头出去,看到远处隐约连绵起伏的青色山脉。悠悠好奇地趴在另一个车窗边,瞪着大大的眼睛凝目观看这些景色——虽然在我看来并无景色可言。

车开了大约二十分钟,路过一个收了几十年保护费的收费站后,向南折转,大约五分钟路程后,到了一个小镇。这就是我的老家。

进了小镇后我给老爸发了个短信,老爸和老妈在家门口迎接我们两个。我老妈看到悠悠后的脸色真是可怕,她对她亲生并且亲手养大拉扯几十年的儿子——也就是我——完全熟视无睹,而是傻傻地看着悠悠笑得嘴巴都歪到天边去了,看她那个欢喜模样,恨不得立刻把悠悠疼个半死。我从来没见过我老妈这么开心过。我简直有点吃悠悠的醋了,这是我老妈不是她老妈!我老爸也比老妈好不了多少,作为一家之主,他也多少有点不像话,不是先迎接客人进门,而是上下打量悠悠个不停,然后冲我点头,看样子也是打心眼里欢喜出来。

这两个家伙,怎么可以这样。我赶紧咳嗽了一声,问道:“爸,妈,饭准备好了么?我饿着呢,一天还没吃饭。”

他们两个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把我们迎进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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