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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说: 一场情深:这一世木已成舟      作者:邱琼

向晚时节,尚无客人,漓江靠在吧台里,学着认识各类酒:马爹利、干红,白兰地、伏特加、威士忌……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等时间差不多到了,酒保漓江开始担任歌手。他时常穿黑衣,低调上台,微微鞠躬,眉宇冷冷,从来不望向任何人。唱歌时,身上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和疏离。这时他的伤已经好了,头发重新长长,不再需要假发套。他掩饰得好,许颜一直没有看出破绽。

他知道要挣钱,懂得卖力,唱歌从不敷衍,仿佛是事业,好好经营着。他嗓音好,可塑性强,每夜在场上模仿着所有的成名歌手,几可乱真。

有一日,漓江唱了一首自己的歌:

春末夏初,星期三的下午,我等待的幸福,它会不会来,我在等待着你啊,可谁知你悄悄地为谁,绽放着:夏末秋初,星期五的下午,我等待的幸福,它还没有来,我在等待着你啊,可谁知你早已为谁,绽放着;秋末冬初,星期天的下午,我等待的幸福,它从没来,我在等待着你啊,可谁知你正美丽地为谁,绽放着……句子直白,曲调清新,浅吟低唱着,单纯的音乐,简单的节奏,用吉它配,梦一样的歌声,是湖上的雾,风轻拂而过,满池白荷清香。一下子震了全场。满座喧嚣声突然沉寂,只余漓江的歌声,轻轻地,轻轻地,温柔得如一声叹息。便是这般,倚天既出,谁与争锋。嘴巴,四合八方,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是嘴巴。讲他的冷和傲,讲他寒寂如星的眼,讲他的长发轻扬,讲他顾盼间迫人的英俊。青春怒放,流火辉煌。漓江从不洒狗血台风,诸如抛飞吻要掌声殷勤握手之类,只是静立地唱,弹吉他的手非常有力,曲调时暖时硬。可惟因酷烈无情,更加颠倒众生。雄兔为他脚扑朔,雌兔为他眼迷离。舞台灯光打下来,灯柱洒在台上,罩住他,随他的脚步,步步跟随,呵,漓江站在那万人中央,是众人爱恋的少年。

有个男人,因此看上漓江了。

那人姓宋,据说是外地来此考察投资的商人。他人已中年,壮实,常穿灰色衬衫,独来独往。却无疑是个大富人,因为A城电视台曾经连续几曰内播报过市委书记亲自陪同他参观本地工业园的新闻。

故而每次来“魔”,人人争先,个个上前,斟茶倒酒,前呼后拥,唯恐不周。

宋老板第一次来到“魔”里,正逢上漓江唱《一场游戏一场梦》,动情处声音微哑,更显得说不出的深情。台下座无虚席,群情高涨,很多打扮新潮的少女跟着大声和,场面十分热烈。

宋径直走到吧台前,拉过凳子坐下,叫一杯加两份冰的威士忌,目光定定,咄咄逼人直扑漓江,良久也不收回。

漓江浑然不觉,径直一首,再一首,说很少的话。

“下面这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是琳娜小姐点给冬子先生的,祝他幸福快乐。”然后缓缓唱,长身玉立,神情冷傲。

趁漓江下来喝水润嗓子的时候,宋走到他面前,突然说:“你长得真漂亮。”

漓江抬眼看了看他,忍住,冷冷不着一词,重新回到台上。宋也不说话,走开。换个角落,继续听歌。他不见得能欣赏得来年轻人的口味,贪恋的无非是漓江那副容颜。打烊后,宋请“魔”里所有员工同去吃宵夜。漓江只一味躲:“我累了。”众人七嘴八舌:“一起去吧,别扫兴。”他们彼时已认出宋,知晓他的身份。宋只远远站着,笃定的样子。漓江这时也已知道宋老板的来历,斜眼瞟了他一眼,见他那么志在必得,突然觉得嫌恶,说:“我真累了。”老板三寿冲他使眼色:“去喝一杯吧,唱歌累了,也该饿了,吃点东西也好。”漓江仍坚持,朝宋老板点个头:“失陪。”转身离去。他知道三寿一定恼火于他的不识抬举。可那又怎么样。他就是不愿意去。

宋倒没有发作,招呼了其他一千人等,浩浩荡荡地去了一家川菜馆子。

很晚了,公交早没了,只得一路跑回去。好在只有几站路而已。

为了多挣点钱,对于加班,漓江是来者不拒,有时候忙到很晚,原可在“魔”的吧间里睡觉,因为担心许颜,还是决定回去。

清冷的路上,漓江小步奔跑着,心里默默琢磨着丁振中帮他报的财会班的课程知识,夜空湛蓝,一颗潮湿温暖的心,抬眼看看星空,觉得心下无限安宁。

打开门,看到沉睡如婴的许颜,心里的石头坠了地。她平稳地呼吸着,毒瘾没犯的时候,她依然是个乖巧甜蜜的孩子,虽然已经瘦得不忍卒看。漓江伸手去抚摩她的面颊,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睡梦中的她如此美好,叫他舍不得放弃。

她的一只手搭在书页里。被子横七竖八。地上到处都是纸。收音机没有关,蔡国权的声音忽隐忽现:同在乱世遇见,度过几次巨变,月与星挂天边渡过千年绵绵,从没有后悔过一遍。

因漓江需要上班,没办法寸步不离地守着,这时候的许颜还是复吸了毒。

他很想再次把许颜送到戒毒所里去,他已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狠心,绝对不提前将她接出来。可许颜哭,她只是哭,宁死也不去戒毒所。毒瘾发作时她也想忍着不吸,让漓江将她的双手绑住,还是忍受不了,声音凄厉,口口声声:“漓江,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漓江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搂住她,两个人的眼泪流到一处。最终还是妥协,漓江给许颜松绑,将白粉递过去。背转身去,身子颤抖,连烟都拿不住。

丁振中此时已患了一种奇怪的病,身体在半个月之内迅速跨了,连行动也不大利索。可听漓江说起,赶了过来,他还是想让许颜再进戒毒所,态度十分强硬。

许颜不停地哭:“伯伯,我知道你们也是为我好,但我就是受不了再去那里了。”

“丫头,我也能想像戒毒很痛苦,可那么多人都坚持下来了,你怎么就不可以?”

“我不知道那么多人为什么都可以,但我就是不可以。有些人最能吃苦,偏偏不是我。”

丁虽然也不忍心,悄悄联系车子送许颜再去,他的身体很明显地走了下坡路,连开车都已不能亲力而为,并从局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办了内退手续,在家里疗养。

许颜知道后,绝望了,在那个午后,吞了安眠药。她被抢救过来了,漓江却是怕了。他只好放弃。没日没夜做工,供她吸毒。哪怕杯水车薪,也聊胜于无。他也知道自己被人打伤必然是秦力指使人干的,可他拿不出任何证据,只能隐忍不发。

情愿两个人不快活,也要一起生活。无法离她而去,只能承担。她是他的劫,遇见了,撒手不了。人一出生,都是带着原罪的。她,则是他的罪。许颜是漓江下定了决心这一辈子好好过下去的人。不想变更,不能变更。

他只能想想,却不能感同身受戒毒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上次戒毒中,许颜在戒毒所里只能穿长袖的衣服,她的手臂上有数个狰狞的刀口,是在发作的时候用刀子划的。肉翻出来,翻成嘴唇的形状。

每天,她都呆呆地躺着,和她说话没有反应。医生用小针扎她,也没有痛觉。眼睛和脸上都失去表情,完全空白。喂她吃东西,轻易掰开她的嘴,可并不会咀嚼,只能灌流食。

给她做电击和药物的治疗。很久后,她才恢复一部分的知觉。在夜晚恢复了,知道有个人不在她身边,毒瘾又开始发作,她意识到痛苦,痛苦得发狂,姿势扭曲。用牙狠狠啃木床,啃墙。

她不愿意再承受那种痛苦了。她承认自己不是个能够克制的人,可她没有办法了。

都是这样的无可奈何。对于命运的捉弄,只能咬牙坚持。只能选择投降,别无他法。

后来漓江后悔过,为什么非要以相守的方式证明相爱不可?如果许颜依然和秦力在一起,就算不那么幸福,至少生活是稳定富足的,至少能好好活下去。如果他留在省城,就这么杳无音讯,时间长了,许颜也会慢慢地淡忘他,也许真能和秦力成为恩爱的夫妻。在他重新出现之前,许颜的生活不是已经步入正轨了吗。

可是,很多的一念之差叠加起来,让彼此彻底无路可退。爱情以如此激烈残酷的方式来言说,就像曾经的愤怒青春,充满了血腥气息。

那年冬至,许颜妈妈的态度其实并没有错。除了麻烦,漓江真的没有给许颜带来任何,反倒叫她受了那么多苦。

如果他没有回头来找许颜,他们的生活,又会变得怎么样。

他老觉得是自己害了她。知晓她在某处幸福,就足可使他在这里安然微笑吧。他想。可是,迟了。

命运让他们相识,就得相依为命地生活下去。现实并不会负担任何人圆满,不过是个顾此失彼的过程。

第二日,漓江再来“魔”的时候,三寿叫他到办公室,递过一只小小的织锦盒,兴高采烈地问:“赶快看看,是什么,是什么?宋老板托我送给你的。”

漓江心下有数,自然能猜出是宋送的,半晌不肯打开盒子。三寿瞪了他一眼,自己拆开包装。

是一款限量版ZIPPO打火机,非常别致,清净银灰,样子简洁,雪花边上镶着小小的水晶,小小一块,并不簇新,有时光打磨的痕迹,应该是一件收藏品,不同于市面出售的那种,价值不菲——当然,以宋的身份,出手怎么会寒酸?

翻过来,看到背面刻了一行小小的字,应是这款打火机的主人的名字,几个流利的单词,还有个简单的数字:1969。漓江在这一年出生。“啪”地一声点燃,微蓝的火苗,凑上去,点一支烟,三寿美美地吸一口,吐个烟圈:“这外国的东西就是好。”漓江拿过打火机,放入盒内,将盒盖复原,推回:“我不要。”

“不要?”三寿有些意外,不确信地盯着漓江半天,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价?当然不会是你在商场看到的那些俗物。”

漓江微微笑:“我命薄,受之不起。”仍是拒绝。

三寿口气有点怅怅:“我不知道你这么清高干嘛,我都替你着急。价格倒是一回事,不是每个人都能用的,宋老板,倒也不是个俗人。”

漓江仍笑。

“你到底是为什么呢?无非是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又怎么样?又不是跟他一辈子。就算是,你亏什么呢?你一样可以找女人。”

漓江不答,他只觉得是赤裸裸的买卖,脏。宋老板甚至不是同性恋,他看漂亮女人的目光,和一般好色的男人并无二致。无非是有钱就变坏的那种男人,征服了世界征服了女人之后,再来征服男人。说到底,只是一种心态,跟性取向并无关联。

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没事我先出去了。”

三寿叹口气:“宋老板叫你想一想。反正他不着急。”

漓江轻轻带上门,走到吧台给客人调酒,同时默记几条财会定理。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早已崩溃得一塌糊涂。他自己也不晓得怎么会如此镇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挟着一贯的风度做人,不大动声色,虽然内里持续地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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