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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小说: 西风烈:大秦帝国前传      作者:金满

被赵国大败的林胡、楼烦被迫迁往遥远的阴山以北,赵雍迁中山王于肤施(今陕西榆林市南)。至此,五百里中山土地并入赵国版图,赵国南北连成一片,国土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赵武灵王灭中山、掠胡地的愿望在壮年之时得以实现,于是摆宴五日,论功行赏,大赦天下,赵国举国欢腾。

邯郸宫正殿内钟鸣鼎食,鼓乐悠扬。赵雍端坐于王座之后,身前是年幼的新王赵何,百官的食案一直摆到殿口。

赵雍轻声对赵何问道:“何儿,主父方才所言是否还能记得?”

“主父,何儿记得。”

“以后要自称寡人。”赵雍怜爱地看着赵何。赵何虽有些怯弱,却很是聪慧。“将主父方才所言当殿宣诏吧。”赵雍补充道。

“百官听诏——”随着宦官悠长的声音,百官离席恭听。

赵何稚声稚气地宣道:“为显我赵国大国气象,寡人昭告天下:将原中山国土地与代地合并,设立为代郡;将攻取的林胡、楼烦之地,设立为雁门郡、云中郡;发十万民夫,修筑东起代地、西至高阙塞之长城,以抵御胡人南侵。”

“大王圣明!赵国将大出于天下!”百官齐贺。

“公子章上前听封——”宦官宣道。

赵章走至王阶前,按照周礼,双膝跪地听封。高大威武的赵章,竟屈膝于幼小的弟弟脚前。赵雍不由得心中一酸——如若不是自己废立太子,此时赵章应该坐在本属于他的王位之上。

看着自己一直畏惧的长兄恭谨地跪在面前,赵何不由得面露得意之色。

赵何指着阶下的赵章问道:“公子章,你还敢轻视我吗?不对,是你还敢轻视寡人吗?”

“微臣不敢……”赵章惶恐地伏下身子。

赵何起身喝道:“你要还敢轻视寡人,寡人砍了你的头!”

“住口!”一旁的赵雍按捺不住,脱口一句炸雷般的吼声。

殿上登时寂静。赵何扁着嘴坐下,泪水在眼中来回打转。赵章还在阶下跪伏着。

片刻后宦官小心地提醒:“大王……公子还等着您赐封呢。”

赵何转头望向赵雍,正触上赵雍冰冷的眼神。赵何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封公子章于代郡,号安阳君……田不礼为相辅佐……”赵何说完,终于啜泣起来。

“谢大王隆恩——”赵章的额头在殿砖上磕出脆响,天神般健壮魁梧的身躯瑟缩成一团。赵雍转过头去,不忍看这一幕。赵章太像他了,他感觉像是自己受到了侮辱。肥义在殿下担忧地看着这一切。

从朝上下来,田不礼与赵章同车而返。

车窗外密集的房舍与热闹的街市飞快地向后倒退,一切都喻示着赵国的繁荣与富庶。赵章默默地看着街景,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这一切本该都属于他的。

田不礼观察着赵章的面色,“安阳君今日在朝上做得不错。主父虽是一代圣主,但过于眷恋亲情。公子只需赢得主父怜悯,便有当上赵王的可能。”

“如若主父无动于衷又当如何?”赵章问道。

“安阳君无须焦虑。看主父在朝上的神情,近日必为安阳君向肥义讨封。待权势做大,再作图谋。”

“只恐肥义会从中作梗!”

“先静观其变!若讨封不成,便可动用安阳君在军中的旧部……”田不礼话中有话。

赵章的神情有些慌乱,“相国是要让我杀了肥义和赵何?”

“自古成大事者,”田不礼阴毒的目光迎上赵章,“不能有妇人之仁!”

相国府书房内,肥义枯坐良久。对赵国取得的成功,他与所有赵人一样感到振奋,但对赵国王位如此方式的更迭,他还是感到忧虑。想到几日前赵章的封君,想到赵雍投向赵章怜悯的目光,肥义又开始坐立不安了。赵国的变法与秦国不同,或者说远没有秦国那么彻底。秦国自商鞅实行军功爵制以来,封主被剥夺了实际的权力,封地的税赋由国家征收后发给封主,封地内的百姓还归国家统一管理。但赵国王族世卿的势力过于强大,封主不但可以征收税赋,还可以在封地内征兵铸钱,等于是独立于国家之外的王国。如今赵章有了代郡作为封地,便有了对抗赵何王权的资本,内乱随时可能会发生。

“相国又在忧虑何国事?”赵雍突然出现在书房阶下的庭院中。

肥义慌忙离席,疾步走下石阶向赵雍行单跪礼,“不知主父驾到,未能出迎,请主父恕罪。”

“无须多礼,我已不是赵国的大王。”赵雍挥挥手,走到一圃怒放的菊花前仔细端详起来。

“不想相国还有此雅兴,月前宋国进贡数盆墨菊,回去我遣人给相国送来。”

肥义没有谢恩。主父不是拘于常礼的人,此次一反常态地给他送礼,必是有事相求于他。能让主父开口求人的,断非是什么小事。

“相国,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也有二子。”赵雍摆弄着菊花说道。

“劳主父挂牵,肥义膝下二子,长子二十有三,幼子十岁。”

“孟子曰:‘长幼有序。’你我同为人父,看见长子向幼子行大礼,是何心情?”

“臣不但听过‘长幼有序’,亦听闻‘君为臣纲’。”肥义反应很快,已在堵赵雍下面的话。

赵雍长叹一口气:“我已在后悔当初未能听相国之言,废长立幼。”

肥义跟着说道:“如今木已成舟,肥义奉遵主父当日所托,以性命辅佐当今赵王!”

赵雍面色冷了下来,盯着肥义缓缓说道:“好……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肥义躬身回道:“肥义捍卫的是赵国的王权,只有王权稳固,赵国方能大治!”

赵雍冷冷地说道:“按相国所说,如若赵雍对王权有所威胁,也会成为相国的敌人?”

“微臣不敢!”肥义双膝跪地。

“直说了吧——我此次前来,是替安阳君向相国讨封!”

肥义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回道:“安阳君贵为君侯,又有代郡千里封地,已几乎分去赵国一半土地,不知还可如何加封?”

“我要将安阳君封为代王。”赵雍字字从齿间逼出。

赵雍此话对肥义而言无异于石破天惊,比当初赵雍说要让位给赵何还要令他震惊。

“肥义万不敢赞同主父所言!”肥义情绪激动,言辞激烈起来,“封安阳君为代王,赵国就同时有了两个大王,一个天空又岂可出现两个太阳!”

“赵国不会同时出现两个太阳!二人以现在封地为界,各在其领土内称王!”

“主父!”肥义声调拔得更高,“您是要将赵国一分为二!这绝非智者所为!”

“如此说来,”赵雍刀锋般的目光逼向肥义,“相国是不同意了?”

“肥义万死不敢从命!”肥义的额头几乎要磕裂地上的青砖。

“何用万死,一死足矣!”赵雍拂袖而去。

赵雍的足音渐渐消失在庭院之外。肥义缓缓抬起头来,血顺着额头滑落,在地上跌成几瓣。肥义颓然坐在地上——再圣明的王,也会有昏聩的时候。他预感到赵国即将大祸临头。

相府的门口,赵雍悻悻而出。屋檐下一人斗笠遮面,盯着赵雍的轺车消失在街角。三日之后,一匹快马驰进代郡地界,将赵雍讨封遭拒的消息送进安阳君府邸。一场叛乱的阴谋正在暗处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赵雍似乎浑然不知,又像是在坐视叛乱的发生。

太傅李兑自马车上下来,小心地左右看看,而后走进了公子成府邸。

公子成是赵雍的叔叔,在宗室中威望极高。赵何继位后,在肥义的建议下,重新起用了公子成,欲借宗室势力稳固王权。老谋深算的公子成,在朝中各种势力的异动中,嗅出了不祥的气息。他觉得自己又将目睹赵国的一场政变。

“公子!”公子成正站在窗前沉思,李兑匆匆地进来。

“朝中如何?”公子成急切地问。

“新王已几日不朝,一切外事由肥义代办,信期日夜守护新王,寸步不离。”

“信期是否可靠?”

“信期将军虽是胡人后裔,却对肥义和新王忠心耿耿。”

“如此新王暂时无虞……”

“公子,李兑有一事不明。”

“太傅请说。”

“以主父的圣明,就算一时被亲情所惑,亦不至于看不出近日安阳君和田不礼的异常,为何不见主父有任何举措?”

公子成不语。他不敢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这想法太忤逆了。他觉得赵雍在有意无意地给赵章的叛乱创造条件。促使赵雍这样做的只有两个动机:一是废掉赵何和肥义,让赵章为王;第二个可能,就是赵雍想夺回自己的王权。要想同时对抗赵章和赵雍对新王的威胁,自己和宗室的力量显然不够。公子成对李兑耳语几句,李兑不停点头。

向公子成告辞后,李兑的马车直奔相国府,找着了肥义。

“公子章性情强横骄纵,田不礼为人残忍阴毒,此二人聚在一起必会作乱。相国身居重位,一旦灾祸发生,首当其冲遇害的定是相国。我听说智者在灾祸未形成前就会加以防备,相国何不称病,将相位让于公子成,做一个躲避灾祸的智者?”李兑面对肥义侃侃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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