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雨后的城市，灰蒙蒙的天幕在微倦的瞳孔中渐次拉开。

乌暗的云朵呈大团状堆积，像是块厚重的石块硬生生地堵在逼仄的咽喉处。

一座高达五十六层的亚贸大厦被周围高矮不一的楼群突兀地包围着，喷绘有“金融中心”的巨幅炫彩灯牌傲然悬挂在大厦楼层外玻璃窗的正中央，俨然一副高高在上、气势恢弘的城市地标姿态，熠熠生辉的金色大字极具****地迎接着熙来攘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南来北往、纵横交错的便捷交通设施构成了这座城市坚实的骨架和流动的血脉，推动着这座昔日世界闻名的大古都大步流星般迈向国际现代化都市。

这个时分恰是早晨六点钟。

W市街头两旁的商业店面还没有开门营业，只能隐约看到前方十字街角处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亮着星星般的光点。因为下过雨，叶苜蓿满布红血丝的瞳孔里所能看清的街道都是笼罩在一片稀薄的雾霭中，宛如覆了层缥缈的白纱。

她对着玻璃窗外朦胧的街道品尝完一份法国面包和一杯拿铁后推开门走了出来，迎面扑来的晨风在她的脚边有力地打了个旋，伴随着身后传来店主甜美的声音：“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两道长长的车灯光倏地探向前，513路公交车驮着空荡的车厢慢悠悠地驶过便利店开向湿滑的路面，尾留下两行清晰的轮胎印在积了雨水的柏油路面上渐渐荡漾开来，如同飞鸟掠过平静的湖面。

叶苜蓿上车后如往常般朝司机莞尔而笑，径直走到熟悉的靠窗位置上。想到自己在这座城市已经生活了七年，她不由得锁了锁眉头。

昨晚又熬了通宵，此时的她正用力地睁大惺忪的睡眼，小巧的脸上妆容精致，深浓的黑眼圈纵使扑了厚重的粉底也隐约可见。

叶苜蓿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胳膊，纤细的手腕上露出一条银白色的碎花手链，光泽有些褪去。白皙的手臂在胸前随意环成一个圈，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文件夹。最上面的封页上印着两个铅体大字：策皇。

策皇，W市广告界数一数二的名企。位处W市市中心最高建筑——亚贸大厦四十三层。仅上月，策皇公司就在“W市建市三十周年庆典暨企业十强之星评选活动”中以高位选票一举拿下“风云企业”“经济产值最佳贡献企业”“十强品牌企业”三项大奖。随之引来国外VQ大投资集团分批项目的签约合作，从而较其他企业领先拥有了大幅度和高频率的升值空间。

一团火苗升起，窜上车窗的玻璃镜面。谁的眼睛里温度直线上升，燃烧猛烈。炙热。车厢对面跷腿而坐的年轻女人直勾勾的一双妩媚凤眼，带着蔑视还是嫉妒的眼神瞥了瞥叶苜蓿怀里的文件夹。

W市似乎永远不缺这样的角色：年轻、漂亮、妖冶、骄纵。

这座光怪陆离的繁华都市，近年随着国家相关经济政策的倾斜已快速摆脱文化古都的旧面貌，继而走上了经济特区的转型大道。从W市人们的生活节奏中便可明显感受到这座城市的跨越式发展。叶苜蓿每天的上班途中看到的人群尽是匆忙的步伐，麻木的神情。

朝九晚五。终年如一日。

至于她自己，倒也习惯只身往返穿梭，一如七年前进策皇的模样。

悄然跃出地平线的初阳，在513路公交车转弯的时候让叶苜蓿微微眯起了眼。她今天穿了身深墨色的外套，裙摆刚好没过膝盖。有少许碎薄的光线从两幢大楼的缝隙间斜斜地投射下来，浅浅地打在叶苜蓿的身上，让其柔美尽显。

从窗外吹进车厢内的晨风，让她的脖颈一阵微凉。

如果你恰好坐在她身后，或许能隐约看见白色针织衫下后脖颈露出的那半朵深紫色的花样刺青，散发出迷离的魅惑。

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多，叶苜蓿别过头向车窗外望去。看到的依旧是W市最为熟悉不过的街道。街道上植满了高大挺拔的法国梧桐，碧叶青干，树影婆娑，自公交车窗玻璃外一棵接着一棵地倒退过去，像电影放映结束后大屏幕中间自下而上迅速翻过的大字幕，让人花了眼，晃了神。

原本是成熟结果的季节，却在绵绵雨天过后重新吐露出花蕊来。白色的花朵一路延伸漫向天际线，如同时代广场喷泉旁一只只悠闲漫着步的白鸽，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触摸。

W市，一座让人失去抵御力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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