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小说网 > 都市真爱 > 天使树 > 第47章

第47章

小说: 天使树      作者:言青

我们告别了这座令人难忘的小城,踏上了归去的列车。原本应提早回去的刘青青,为了随我一同回城,而改变了去她爷爷那里与父母团聚的计划。于是,在我回家的归途上有了一位全职的伴侣。和来时一样,我们在春运客流的最高峰度过了难挨的车上旅程。

从水泄不通的车厢里挤出来,我有一种刚被刑满释放的感觉。终于可以尽情地呼吸新鲜空气了,终于可以尽情地舒展我麻木的肢体了。穿过地下通道,我就可以彻底解放了。那种急于见到银杉的迫切心情,使我的步伐加快了许多。

地下通道里亮着许多的长明灯,但它们毕竟不及阳光的明亮。那略带昏黄的光线非但无法让人感到那种渴望着重逢的幸福和激动,反而给人增加了一种告别后的失落和惆怅。那迷幻的灯光背后似乎有着我们不经意门丢掉的相逢。

在车站我匆匆告别了刘青青,便直奔医院而去。终于,又可以看见银杉了。终于,可以告别这些天的离愁别念了。我的心不由得加快了跳动的频率。看到了银杉我说些什么呢?她现在的情况会是怎样呢?她是不是更加消瘦了?看了我的信她会对我作何答复呢?在经过了我的那一番自私可悲的论调之后,她还能接受我吗?当我面对着她的淳朴和真诚,又作何表白呢?我的陈述在她面前还有多少可信度呢?我一路上胡思乱想着,当汽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我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

电梯里也像火车车厢里一样挤满了匆匆过客。站在角落里,我又有了另一种念头。也许,医院对银杉的检查是错误的。也许,银杉的肾脏并不能与王成宝的完全匹配。也许,原定于春节前的手术早已取消。也许,王成宝又重新找到了一个真正适合他的肾脏。也许,今天才是王成宝的手术日。也许,他才刚刚被推进手术室。也许,银杉又回到那个飞行员家去打工了。也许,他们摒弃前嫌重归旧好了。也许……我满脑子旋转着这些也许,心情也越加地紧张了。

出了电梯,我便向王成宝的病房奔去。如果,银杉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呢?如果,王成宝成了那不幸的失败者呢?如果,此时那位飞行员正深情地坐在银杉的身边,他们正情话绵绵呢?想到此,我的双脚似乎也变得麻木了。索性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镇定一下繁乱的思绪。可越想理清些头绪,越是心乱如麻。耳边好像依然回荡着火车的轰鸣,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这时,我听到一个狠狠地指责声:穆焱啊穆焱,你是个真正的胆小鬼,一个十足的懦夫。面对这样可以预见的事,就胆怯成这样,萎缩在这儿不敢前进。你还是个男子汉吗?一切如想象的一样又如何?别人可以勇敢地面对,你为什么不能?既然那位飞行员因银杉的奉献精神而醒悟,那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相反,如果那位飞行员因银杉的捐肾行为离她而去,你为什么不能站出来,表明你对她这一行动的支持和感动呢?既然你深深地爱着她,为什么不能潇洒地站到她面前,向她表达你的情感,向她表示你衷心的祝愿呢?

我不愿再这样犹豫下去,便甩掉一切假想和杂念,来到王成宝的病房前。

只见王成宝依偎在床头,面部那浮肿的光泽已经退去,脸色也由原先的土黄变得苍白且带有一丝的红润。此时此刻,我看见一个健壮的男人背对着我坐在他床边。

“穆焱。”看到我的出现,王成宝一阵惊喜。

当那男人转回头来时,我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他竟然是王成宝的父亲。

“穆焱来了。坐吧,你们聊,我去打点水来。”他把我让进屋里,便出了病房。

“‘国宝’,怎么样,手术顺利吧?”我在他身边坐下来。

“嗯。一切顺利。穆焱,听说你爸病得很重,现在怎么样啦?”王成宝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变化。

“正在恢复。”我控制住急于询问银杉的冲动。“你爸他……”

“在我手术的那一天,他回来了。那个女人骗走了他的钱,跟别人跑了。这下他可是真的醒悟了。我们原谅了他。这世上谁又能保证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呢?但愿他能接受这次教训。”

“对。这就最好不过了。”我心不在焉地应和着。“那么,你的身体都恢复正常了吗?”

“对。不过医生说,我还要经过三个月排斥期的考验。”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真要感谢这位捐肾者。没有他的付出,我也不会有今天。穆焱,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你能帮我打听一下吗?”

我不置可否地哼了两声,便借故出了病房。

我来到王成宝主治医生的办公室,想了解银杉的情况,但得到的回答均为无可奉告。我仍然不死心地围着住院病房找了一遍,也始终没能看到银杉的身影。

都说人的神经系统是世界上最为复杂的学科,即使把它解剖得体无完肤,也仍然找不到那些深奥的答案。这就是那些让人看不清、看不明、看不准、看不透的感情。它们既没有以实物的形态和形式而存在,却又无处不在。它们总是那样的变幻莫测,而又飘忽不定。它始终依附于你的内心及表情之中,它也许是一个微笑,也许是一道目光,也许是一声问候,也许是一句祝福,也许是茫然的回忆,也许是痛心的等待,也许是欣然的回首,也许是木然的悔悟。也许是舒心的快乐,也许是无奈的酸楚。也许是长久的思念,也许是刻骨的痛苦。从古至今,有多少文人墨客在诠释它们,而又有多少人能够明白驾驭它的真谛。情到底为何物,在你没有得到,或者渴望得到,或者将要得到,或者已经得到时,该怎样来把握呢?我站在这人生的舞台上,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我像是到了地球的南极,木然地寻找着没有方向的方向。

没有见着银杉,我也无心留在医院里,一个人漫无目标地徜徉在街道上。路边的行人熙来攘往,像织架上滑动的棱子,按照自己的意愿,编织着心中已经绘制好的画卷。而我这只被自责和痛苦扭曲了的棱子,又该怎样把那份难断的情缘编织、相连呢?

“穆焱同学,这是你班同学的信吧,你给带过去吧。”回到了校门口,我被手里挥着封信的门卫喊住。

我走过去,接过那信封。于是,看到了我那再熟悉不过的笔迹。老天又给我开了一个极其可悲的玩笑,把我给银杉的信又还给了我。难道老天爷也看清了我的虚伪,并以这种方式来谴责我对感情的优柔和彷徨吗。

我来到孤寂的小书亭,“火树”“银花”还是那样苍翠葱茏。“银花”奇迹般地生存下来,在这瑟瑟寒风中依然保留着它们不变的本性。它们像两个身穿军装的哨兵,忠实地守候着属于自己的阵地。那代表着我和银杉心愿的小石头还是那样安静地躺在枝杈间,履行着我们寄予它的诺言。看着这一切,往事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我仿佛看到了那一团团白雪在银杉身边绽放,我仿佛听到了银杉快乐的笑声。我再一次感受着与银杉一同沉浸在欢乐中的喜悦,再一次体验着与银杉一同栽下“火树”“银花”的幸福。而眼前的冷寂让我无法把它与往事联系在一起。今后的这里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又会有怎样的结局出现?

没有打听到银杉的消息,我的心情又开始异常地低落下去。

春节过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而我的情绪因看不见银杉而始终不能稳定,这便与整日无忧无虑的刘青青有了鲜明的对比。黄小波与离开学校之前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消瘦了一些。这也是他第一次尝到失恋的结果。不过他毕竟是情场老手,经过这个节日之后,他又重新回到了那家公司,也就重新回到了那位女老板的身边,用那些无法抵制的金钱聊以自慰。只有刘小刚春风满面,兴奋异常。因为今年的春节他是在女朋友家幸福地度过的。听到王成宝手术成功的消息,大家都非常的高兴,一回到医院,便急着去看望他了。那天,我把黄小波拉到一边,请求他帮助打听一下银杉的消息,他欣然答应下来。

第二天,黄小波就匆匆赴命了。据他了解,银杉回到了家乡附近的城市去实习了。但具体的地址不详,也无从查询。好在我知道银杉老家的地址,还是可以把信寄到那里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把内心的感受向银杉倾诉,一遍又一遍地向她表达我的真情。

但是,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我终究没能盼到银杉的只言片语。我开始变得烦躁起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那么的不尽如人意,连那些景物都变得不如原先那般地美好了。我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在希望中等待。我相信银杉会被我的真情所打动,她的第一封回信,将会把我们爱情的温度提升到沸腾的高峰。等待吧,虽然等待的夜晚是那样的漫长,虽然寂寞的黑夜令人窒息,虽然浓重的阴云让人怀疑它再也不会转晴。可是还需要等待,等待……那天,从医院里出来,遇见了悻悻不乐的刘青青。她把我拉到路边,皱着眉头说:“穆焱,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你指的是什么?”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银杉的消息。我心中这么想。“你听说学校今年要有两名毕业生留校的事吗?”她的声音和他的情绪一样低沉。“听说了。怎么啦?”我问。“你肯定会被留下来,这是大家公认的。”她的表情还是没有一点的变化,像是在对我宣布一个属于我的坏消息。“别瞎猜这些未知的事情。”此时,我感到这事对我一点刺激都没有。“那你知道另一个人会是谁吗?”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跟谁赌气。“我想大概就是张银杉。”说到这儿,她表现出十分的委曲和气愤。“是吗?你这是听谁说的,还是学校公布的?”说实话,此刻我倒希望她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虽然这只是个小道消息,但这也是有根据的。张银杉她凭什么能够留校,还不是因为她的那份捐献器官和遗体的协议吗。要不,怎么也轮不到她呀。”她的语气中表现出对银杉的极大不满。在她看来,我的名字后面永远都是属于她的领地。而对我来说,这则消息无论真假,都是在给我增添信心和勇气。我望着南方的天空,默默地为银杉祝福,愿她在给别人带来了好运之后,自己也能够事事如意。

“不管怎样,我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刘青青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即使不让我留校,我也可以继续深造。我还可以出国呢。反正我就是不服这个输。”“的确,只要能继续深造,能够完成自己的人生目标,留校不留校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我说。“是的。抛开其他的想法,去什么院校都是无所谓的。可问题是你留在了这里。”刘青青认真地说。“谁说我就能一定留在学校了。你把这个问题看得这么重要吗?”“是的。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她急得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好啊。既然你这么想,如果有我的名额,如果这可以转让的话,我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你。”我说。“你这是有意在逃避。哼,没法跟你说明白。走了。”看到我又在装疯卖傻,刘青青生气地走了。

王成宝的身体日益地好了起来,这段时间他开始了医院的实习工作。刘青青的烦恼也很快就过去了。毕竟,她是个不愿意让烦恼陪伴的人,那天过后,她又高兴起来。

又过了心神不宁的一个星期,还是没有银杉的回信。那天,却意外地接到了梁敏的电话。她先是询问了我这个春节的经过,又问起父亲的病情,安慰了几句,继而深有感触地说:“经历了与死神的抗衡,我对生活又有了进一步的体验和感悟。我觉得人的生命太脆弱,不可强求。但人的精神和灵魂是可以永恒的。特别是在一个人走到生死攸关的十字路口时,互助与奉献就显得尤其重要了。我这一次的经历就足以说明了这一点。而这是没有这种经历的人体会不到的。所以前两天我征得了家人的同意,去办理了角膜捐献手续。我觉得这也是我对无私奉献精神的一种追崇,也算是对生命的一种延续吧。”说完这话,她又提出请求,希望我们能在近两天内抽点时间聚一聚。我正因银杉的杳无音讯而心情烦闷,既然我自己无法将我这低落的情绪调整到某个兴奋的刻度上,倒不如就把这次约会当作我向她倾诉苦恼、排忧解难的机会。于是,我欣然答应了她的邀请。

然而,几天过去了,梁敏却没有再打来电话与我约见,她像是看清了我不纯的动机似的。而由于父亲的身体恢复缓慢,母亲不能抽出太多的精力照顾,只好将父亲转回本市。我便承担起照顾父亲的这个重任。这样一来,我便无暇顾及其他了。

虽然医院安排了专职护理人员,但我还是把实习以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陪护父亲。在这段时间里,刘青青也充当起护理员的工作来。每天一有时间,不管我在与不在,她总会到父亲的病房里,不是送些营养丰富的汤,就是送些口味独特的饭菜。“食堂里的饭可不能长久地吃,会把人吃傻的。最好也得是营养不良。”她总是这样说。闲下来的时候,她就会不停地为父亲按摩麻木的四肢。她的举动大大地为我分担了这许多的劳累和辛苦。傲气娇惯的她能够默默地做到这些,也足以令我对她刮目相看了。我感到她在慢慢地变化,变得不那么浮躁张扬了。

那天,送刘青青从病房出来,我第一次有了感激她的冲动。“刘青青,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不仅为我父亲做了这么许多的事,也为我分担了许多的操劳。我想,这些事情你在家里,或者从小到大都不曾做过吧?”

刘青青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穆焱,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帮我揉揉胳膊吧。现在我才真正知道,帮人按摩这么累。”我轻轻地揉着她细长的胳膊,“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这些事情由我们做就行了。你毕竟是个女的,做这件事会累着你的。”“真的。穆焱,我今天感到特别地累,像是快要散了架似的。”刘青青软绵的身体倚靠在我的身上。

这期间,一股怜爱之情涌上心头,驱使我把她拥入怀中。这是为了对她付出的感谢,也是为了安抚她的辛劳。她则像一只温顺的羔羊伏在我的胸前,默默地享受着这甜美的宁静。我不忍打搅她这短暂的休息,就这样抱着她,任凭电梯落下又升起。

喜欢《天使树》吗?喜欢言青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