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舅舅就在这家医院上班，我正要去找他呢。”“你舅舅在这里工作。他是在哪个科？”我问。“他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你们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话尽管说。走，我先跟你一起去看看你父母。”虽然我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带着她进了父亲的病房。我的父亲在创造了两个亚洲之最的桥梁后，又创造了一项世界纪录。他经过了五天五夜与死神的抗争，终于从死亡线上凯旋而归。妈妈的脸上荡漾着喜悦的红光。“阿焱，快过来看看你爸。”当看到我身后的刘青青时，她更是眼前一道闪光。“爸，您醒了。我是阿焱，我来看你了。”我同样是激动不已。父亲微微睁着眼，朝我点点头，用目光与我打了个招呼。之后，又把视线移向刘青青。“啊，爸，妈。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班同学，她叫刘青青。刘青青，这是我爸，我妈。”“叔叔好。阿姨好。”刘青青毕恭毕敬地打着招呼，把临进医院时买的那束鲜花递了过去。“谢谢。真是谢谢你了。”妈妈接过鲜花，连连道谢，好像父亲的好转全是刘青青的功劳似的。

今天的刘青青穿着一件银灰色的夹克，黑色的牛仔裤下，蹬着一双高筒皮靴，显得亭亭玉立，而又英姿飒爽。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的父母，显现出少有的娴静。母亲不住地打量着她，似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懂事女孩子。她拉住刘青青的手，“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我外婆家就在这里，离这儿很近。真巧，今天一出门就碰见了穆焱。阿姨，你们在这儿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不要客气。我和穆焱都是……非常好的朋友。”在说到最后那句话时，她稍稍迟疑了一下。

“谢谢。我们在这儿，也许还真少不了麻烦你呢。”妈妈已不再掩饰她对刘青青的喜爱。

“青青，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三了。”“啊。和我们家阿焱一般大呢。”“阿姨，我是十二月的，穆焱是十月的。我比他小两个月。”“对对。穆焱是十月生的。我和他爸常年在外工作，虽然记得他的生日，却很少有机会陪他过。”没等我开口，刘青青又抢过话题。“没关系。阿姨，穆焱今年的生日就是我给他过的。对吧，穆焱？”她的语气俨然像是我的女朋友。“那我可要谢谢你了。阿焱难得遇上你这么心细的人。阿焱，爹妈不在你身边，要好好和你的同学们相处。啊。”“我知道。”我懂事地应和着。当我把刘青青送出病房时，她提议我们到医院东面的花园里散步，我急于了解王成宝和银杉的情况，便答应下来。来到幽静的花园，刘青青在一座假山前站下来。“这里的环境真不错，不像是医院，倒像是一个街心花园。”我说。“当然。二十三年前，我就出生在这里。”“是吗？”我虽心不在焉，但还是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你对这座城市有什么看法？”她用大眼睛盯着我问。“我到这里只有几天的时间，而且除了医院和宾馆外，哪儿都没有去。”我说。“那可太可惜了。过两天，我们抽点时间，我带你到各处去转转。”“再说吧。”我换了个话题，接着说：“你是昨天才到的，是吗？那知道‘国宝’那里的情况吗？”我没有说出对银杉的关注。“‘国宝’马上要做手术了，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她疑惑地反问我道。“我知道。”我避开与她难堪的对视，“只是不知道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变化。如果没有什么变化的话，手术的日子应该就是明天了吧。”“大概是吧。”刘青青对此事表现得有些漫不经心。想到明天的某一时刻，一种痛惜涌上心头，就好像有人在背后宰割我的肾脏一样难受。

明天，真想插上翅膀，飞到银杉的身边，替代她完成这次的移植手术。

“不过，来之前我听到了关于张银杉的事情。”她说到此时，便停顿下来，像是要缜密地组合一下词语。

而她的这一句话，令我心跳不已。直到此刻，这才是我最想听到的话题。

“听说张银杉回家一趟后，又匆匆回来了。说是为了办理遗体捐献的事。”

“什么，办理遗体捐献？”听到这话，我的惊讶大大超过了听说她捐肾之事。“真有这事吗？”

“应该不会错。”刘青青反应平平。“真看不出张银杉这个人，还挺有心计的。”

“这话从何说起？”

“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学校今年要从应届毕业生中选拔两名品学兼优的尖子留校助教。这学嘛，当然就是学习成绩啦。那是死的，由分数来决定。而这品就难以定论了。不违规，不犯法就都是好学生。那么，优秀生又怎么评出来呢？这可没有实际的标准。而张银杉的这一举动，一下子就将自己凌驾于万人之上，这是不可无视的惊人之举，也是抹不掉的事实。她的这一招绝顶的聪明。”

“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为银杉大鸣不平。“据我了解，她是个非常有爱心的人，并不善于心计。如果学校因为她的这一举动而把她留下来，也是对她无私奉献精神的赞赏和肯定。是对她敢于献身，乐于助人的一种回报。我看这一切没有什么可指责的。相反，我们这一代人中，最应倡导和最缺少的，正是这种奉献精神。而最应排斥的就是那种严重的利己思想。我们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能阻止别人去做，更不能在一旁冷嘲热讽，用狭隘的目光看待别人的高尚行为。”我的这番话与其是在反驳刘青青，倒不如说是在批判我自己。“毕竟，银杉走出了这一步。这不是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单凭这一点，她就是高尚的，就是纯粹的，就是值得我们敬佩的，就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如果这件事情放在我们的身上，我们能做到吗？我们的亲人能答应吗？”

看到我们刚见面就表现出对立的态度，刘青青便妥协下来。“我并没有否定她的动机，只是一点猜测罢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的行为明显地衬托出我们的不足。”

“好啦，好啦。这个话题还是改天再讨论吧。”刘青青不愿把这个问题作为我们谈话和争论的焦点，便匆匆告辞了。

那天，我守在父亲的身边，心中想着银杉，忐忑不安，难以入眠。银杉在做出了无偿捐肾的举动的同时，也决定捐出自己的遗体，这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是她的初衷，还是因为白马王子的离弃？或是我们对她的不理解，导致她有了这让人惊醒的举动？明天就是王成宝移植手术的日子了，此时的银杉在干什么？她的心情如何？在银杉最需要亲人的关爱和体贴之时，我不能守候在她的身边。对此，我在心中深深地自责。离开这里目前也是不可能。父亲尚未度过危险期，他的病情随时都有恶化的可能。明天就是除夕之夜了，一家人能团聚在一起，哪怕是在医院里也已实为难得。我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抛下危重的父亲，和忧愁的母亲，就这样离去。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衷心地、千遍万遍地为银杉，为“国宝”祈祷、祝福了。此时，我才感到天地的广袤和无情，它用距离把同在一个地球上的人们分离开来，让相隔万里的人同望一轮明月，同享一缕阳光，却不能厮守在一起，共品甘苦，同饮悲伤。那么，我怎样才能了解到他们的手术进展情况呢。在科技信息如此发达的今天，面对这个问题我却一筹莫展。

我拿起电话，却又不知打给谁。如果电话中得到了手术的坏消息又该如何？如此看来，倒不如一个人就这样在心里尽情地想象那些良好的过程。况且，我急于想知道的只是银杉此刻的心情。当然，这是除了银杉之外，谁也无法给予的答复。但是，与其就这样在想象中煎熬，倒不如将这份感情倾诉出去。这份感情在我的心中囤积了这样久，继续保留又有何用？难道这不正是现在的银杉最需要的吗？对，我必须给她写封信，不论她是否能够收到，这便是我目前唯一能够与她交流的最佳办法了。走在回宾馆的路上，我这样想到。

亲爱的银杉：你好。手术即将开始，你的心情如何？一切都准备好了吗？愿你在收到此信的同时，也能收到我对你长长的牵挂，和深深的祝福。

很久以来，我始终感到有一个幻影在我脑海中闪耀。我越是想捉住它、辨清它，它就越加地模糊，而又难以捉摸。也是因为我沐浴在它缤纷的色彩中，所以总不明白那弦烂为何所惑。现在，我远远地离开了它，它的轮廓才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原来，那是道彩虹，闪着七彩的光芒，清新而靓丽，美伦而美幻。它就像一座天堂花园，坠落在我的心中。它就是我对你的感情。银杉。你就是这道耀眼的彩虹，它高高地架在了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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