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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尾声(2)

小说: 唐太宗政变24小时      作者:老克

大唐皇帝默默地看着这位位极人臣的大唐帝国皇室至亲,语声中带出了说不出的苦涩与寥落:“辅机,你不必多言了,朕的心很痛,知道么?说魏徵识人不明,朕又何尝不是?君集是藩邸旧人,与朕君臣知遇数十年,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朕还能说什么呢?朕的儿子算计朕,朕不计较,皇室无孝子,天家出乱臣,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朕能忍,可君集不该卷进去……他是朕的手足,和朕有过命的交情,他不应该……”

长孙无忌身子微微耸动了一下,叹息着劝道:“陛下也不必自责,自古功臣恃功骄主,多是自取其祸。亲信友朋,生死兄弟,情比至交,禄位可共享,社稷公器却不可共掌。人主一日为君,君臣分野俱成,若为兄弟,莫为君臣,若为君臣,莫为兄弟。为君者以四海众生为任,岂可独顾私情而罔视天下苍生?古来帝王多孤寂,皆因心系天下兼济万民。昔日汉高诛韩、彭,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人言可畏,史笔如铁固然有憾,然倘帝不杀逆臣,何来汉家四百年天下?君王之志,在于九州,岂可因小废大?”

皇帝笑了笑:“若为君臣,莫为兄弟,若为兄弟,莫为君臣。辅机这话,说得近乎睿智。不过君集乃凌烟阁画像的有功重臣,朕也不能草率处置。朕从未想过君集会叛朕,这一遭走了眼,朕很想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待刑部和大理寺将案情审结,陛下调来案卷一阅便知。”

皇帝摇了摇头,微笑道:“这案子不能交给御史台审,君集乃是贞观以来头等显赫重犯,非朕亲审不能定案。你去交代刑部,君集在狱中,不得刁难虐害,一应供给,仍照二品朝例。至于用刑,待朕亲审定罪之后朝会议定。”

长孙无忌愕然仰首道:“陛下,君子不近庖……”

李世民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辅机不必多言,这件事情朕自有定谳。你去过房府没有,玄龄相国的病究竟怎样了?”

长孙无忌躬了躬身,答道:“臣昨日去了房相府上,他和魏徵病状相仿,均是两眼不能视物,魏徵左目稍重,他却是右眼。臣宣达了陛下抚敕,玄龄伏地涕零,昏花老眼中满是泪光,犬马恋主之诚溢于言表。臣亦不胜感慨。”

长孙无忌语气沉挚,听得大唐皇帝的眼睛里也隐隐有些湿润。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贞观四年克明病殁,朕就伤心欲绝,十三年叔宝辞世,朕亦肝肠寸断,年前魏徵远游,朕如断一臂。如今敬德闭门韬晦,君集身在囹圄,玄龄和志玄又一病不起,武德九年的旧人,只剩下辅机与知节还在朕的身边,朕真的快成孤家寡人一个了!”

长孙无忌随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纳罕,皇帝所说诸人,其他的也还罢了,都算得武德九年从龙有功之臣,魏徵在武德九年明明还是隐太子东宫旧人,皇帝将他一并算进来,究竟是褒是贬?再有,同为武德九年的心腹,同为凌烟阁画像的功臣,张亮却未列在其中,皇帝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大唐皇帝却并未注意到长孙无忌的诧异,继续问道:“高阳在房府,可还安分守礼?”

长孙无忌答道:“臣在房府并未见到公主,宣旨之时,只有老夫人和遗直、遗爱及长妇徐氏在侧。”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公公病患在身,舅父代宣朕敕抚慰,她居然都不出来,礼法何存?看来在房府,也没人能够镇得住这刁蛮古怪的小丫头……”

长孙无忌沉吟了一下,却没有接皇帝这个茬,轻声说道:“臣刚才忘了说,玄龄老相国托臣代奏,他患病多时,实不能到省视事,请免尚书左仆射之职……”

“不准!”大唐皇帝未待长孙无忌说完便挥手说道,“你即刻再去一趟房府,转告玄龄,让他安心养病,省内事务,非关军事皆可由左右丞代理。你告诉他,朕要他稳稳当当做二十年太平宰相,左仆射这个位子,只要他不死,断没有易人之理。君臣相知二十余年,朕不弃他,他也莫要弃朕,这句话原话转达,可听明白了?”

长孙无忌顷刻间浑身上下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不敢多说什么,躬身领命,转身便要离去。

“回来!”李世民忽地又叫住了他。

长孙无忌急忙站住,摒着声气问道:“陛下还有何敕?”

大唐皇帝凝眉沉思半晌,说道:“你顺便到中书省走上一遭,命岑文本草诏传朕敕,司空尚书左仆射梁国公房玄龄辅朕多年忧劳王事勋绩卓著,着授太子太傅,兼知门下省事,总理政事堂。另外再草两道敕,洛州都督工部尚书勋国公张亮改授刑部尚书参与朝政,魏王府长史杜楚客授工部尚书,英国公李世勣授太子詹事兼领左卫率,同中书门下三品。”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唤上门下省黄门侍郎褚遂良一同前往,这三道敕旨务必今天发出。”

短短片语之间,长孙无忌的面色一变再变,好在他低着头,皇帝也瞧不出来,强自压抑着满心的惶恐与困惑,这位位列三公的当朝国舅缓缓退了开去。

房玄龄早已病重不能视事,却偏偏要在左仆射之上再加上个知门下省事,还明诏“总理政事堂”,这是自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张亮调任刑部倒无所谓,偏偏还“参与朝政”,赫赫然位居宰辅。杜楚客升任工部尚书,明显是为魏王晋位东宫做个先步。太子已废,向来态度暧昧四边不靠的大将军李世勣莫名其妙地出任没有太子的“太子詹事”并“同中书门下三品”。骤然间多了两个宰相一个尚书,要么是魏王的死党要么是严守中立的武将,皇帝看来是铁了心要立魏王为太子了……

大唐皇帝目送这位和自己郎舅至亲的重臣施施然步出宫门,怅怅叹了一口气,心知虽有如许处置,若是长孙无忌犯起拗脾气,自己终究不能得偿心愿。想起昨日那个江湖术士的可怕寓言,他的心再次颤抖起来……

“宣中书令马周两仪殿见驾。”他淡淡吩咐身边的内侍臣道。

抬首环顾了一下这座气势雄浑瑰伟壮丽的大明宫,皇帝苦笑一声,暗叹道:“父皇啊,朕常以为你老人家优柔善变,致有宫门惨变,如今才知道为君之难,储君之选,原来是由不得人主自专的……武德九年的事情,难道要在朕的儿子身上再重演一次么?武德九年,武德九年……”

“臣中书令马周觐见陛下!”两鬓斑白的马周一边报名一边向皇帝行跪拜大礼。

“宾王来了?平身吧!”皇帝声音略带沙哑地道。

整理袍服站起身来,马周有些忧心地看着皇帝。此番太子谋逆,似乎对李世民打击不小,他至今还显得疲惫消瘦。

“朕没事,这点事情还不至于压垮朕!”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李世民淡淡笑道。

“听说,有个姓袁的道士给你夫人算过命?”

“是!”马周愕然应道,不明白好端端皇帝为何突然提起此事,毕竟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江湖术士的揣测之言,作不得准,臣一向是不信的!”马周斟酌着词句道。

皇帝笑了笑:“你是大儒嘛,你不信是对的!”

他顿了顿,道:“袁天罡有个徒弟叫李淳风,现下在司天台供职。前几日太白金星再度白日经天,朕召他来问,你猜他怎么说?哈哈,他对朕言道,以其师传秘记推算,此番太白星经天,主唐三代而亡,有女王武氏灭唐……”

“陛下,此人可诛!”马周强忍着心中的惊惧谏言道。

李世民摆了摆手:“罢了,你是宰相,这么想原是正理!只是他毕竟是史官,父皇既然不曾诛傅弈,朕自然也不能开这个先例。”

马周皱了皱眉头,道:“陛下,傅公一身铁胆,不避鬼神,此人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却也说得是,看来,太子东宫之位虚悬,终归朝野不安!宾王,你倒是给朕说说看,诸多皇子里面,你以为由谁继承大统最佳?”

马周一愣,随即道:“臣虽为中书令,亦不当就此……”

“朕要听你说。”皇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马周踌躇半晌,方道:“陛下,立嫡立长,古有成例明训,臣似乎不必赘言!”

李世民笑了笑:“今日君臣密议,不记入起居录,你不必如此谨慎,朝臣们的意思,朕都清楚得很。魏王泰和晋王治,到底选择哪一个,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马周撩起袍子跪了下来,肃容道:“陛下,臣对诸王并无定见。陛下心中若有疑惑,臣有一言劝谏陛下!”

李世民点了点头:“你说!”

马周叩头道:“陛下旷世英伟,开创大唐贞观盛世,陛下身后之事,重在守成,守成之君,陛下却是不能以自己的样子来寻觅。类陛下者,未必能守住陛下的伟业;异陛下者,也未必便会葬送社稷江山……”

李世民一怔,随即低声笑了起来:“是么?看来,你果然比刘洎要聪明啊!”

马周惶恐地抬起头看着皇帝,道:“陛下,臣……”

“朕知道。”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他安心,随即缓缓道:“放心,今天的事情,只要你不说出去自惹祸端,朕便保你全家无虞。”

他沉吟了片刻,道:“你去拟敕罢,诏卢国公程知节以左卫大将军兼领金吾卫、门监卫、千牛卫三府,统领玄武门禁军及羽林飞骑!”

马周应了一声“是”,缓缓退出了两仪殿,来到殿外凉风一激,他才发现自己的汗水已然连中衣都打透了……

大殿中,大唐皇帝思虑飘忽不定:“唐三代而亡……唐三代而亡……以辅机之能,必可让朕的江山不至于三代而亡吧……玄武门,十七年前是玄武门,如今又是玄武门,大唐的命运,似乎便离不开这玄武门了啊……不管怎么说,朕总得找个人,把这玄武门给朕看好了才是……”

远远地,亥时的钟声响彻太极宫,一队禁军羽林着装整齐地自西内苑中开了出来,两名军官高喊口令换防完毕,在一阵轧轧声中,玄武门缓缓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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