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铁山正色道：“乱党肆虐，当务之急是强军，新军手里得有枪炮呀，朝廷有意兴办华南制造局，规模等同于李中堂创办的江南制造局，眼下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家的利生机械厂广东规模最大，如果能将它改造成华南制造局，事半功倍，我铁山做人做事向来给人留余地，我大可以把李玉堂做成死罪，抄家灭门，可这样未免……我在想，由你出面献厂， 日后你就是华南制造局总办，领协统军衔。”
李重甲盯着铁山，心里越来越明白，一颗心砰砰乱跳，刻意镇定下来，“大人这番苦心和美意，卑职十分感动，可卑职在家……未必做得了这个主。”
“李家上下惶惶不安，必要为官司上下走动。这时你上下活动，给李家争取到了以厂换命的大便宜，李家只能视你为救星，谁敢不同意？即使是李重光，能说什么？”
李重甲低头沉吟，铁山也不催促，慢条斯理道：“你担心的不是李家人，是区巡抚。”
他笑了一笑，“区巡抚派你来看守花青，是在观望，进可攻退可守，如果李玉堂真跟刺杀有牵连，他溜得比谁都快。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女儿接走，心意为人还不清楚吗？他和李家联姻，本来醉翁之意就在机械厂，可毕竟是你们家献厂救人，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铁山观察着李重甲的反应，抛出最后一枚有分量的棋子，“你以为你是他的心腹，可他毕竟没把女儿嫁给你呀！”
区巡抚的所作所为历历在目，李重甲眉头紧蹙，郁愤难平。
“你的手里握着李家的命运，更握着你自己的命运。”铁山的话飘了过来，打断了李重甲的思绪，李重甲当即立断，做了人生最重要的决定，他望向铁山，郑重道：“卑职明白，卑职一切都听大人的。”
铁山满意地点点头，“你现在就回家，趁花青不醒也不死，这篇文章才好做。”
这边厢，李府上下还在一片和乐融融，老太太房里，夏荷帮区舒云在头上插上一个大大的宝石头饰，维多利亚宫廷风格，果然不同凡响，曹氏、徐氏看着一脸艳羡，还有几分嫉妒。
区舒云小心地摸摸，笑道：“奶奶，这是个古董，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老太太笑道：“一家人还说两家话，这个算什么，再值钱也就是一块彩色石头，我把我最贵重的都交给你了，你还不敢收下这个？”
区舒云一时没明白。
老太太郑重道：“二奶奶，重光以后就拜托给你了。”
区舒云脸色绯红，有些感动，“奶奶……”
阿四一旁也有些动容。
老丁进来，在曹氏耳边低语，曹氏大惊，看徐氏，又看阿四，老丁又跟徐氏低语了两句，徐氏立刻站了起来，老丁直给她使眼色，暗示别急。
老太太敏锐地问，“老丁，出什么事了？”
老丁笑道：“没什么大事，几笔婚礼仪仗的帐没算清，请二位太太去一下。”
曹氏起身，赔笑道：“妈，我们去去就来。”使眼色给阿四，示意他也得来。
老太太点点头，“行了，你们都去吧，我也乏了。”
阿四嬉皮笑脸地凑上，“奶奶，我给你捏捏，要不让新媳妇给你捏捏？”
区舒云又瞪阿四，老太太笑骂：“你们都忙去吧，早就在我这儿待得不耐烦了。”
一屋子人一溜烟都走了，只剩夏荷，她笑着劝道：“老太太，睡会儿？”
老太太一脸严肃，“说吧。”
夏荷一愣，“说……说什么？”
老太太一摆手，“他们当我是傻子，你也帮着他们瞒我？一早上气氛就不对劲，那两位太太，还有重光，神不守舍的，没出大事，老爷为什么要急着去香港？！”
夏荷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就在老太太面前跪了下来……
李宅小侧厅里，听老丁叹着气说完李玉堂目前所遭的罪，曹氏第一个抹起眼泪，“你爹哪受得了这样的罪！ 重光，你快想想办法呀！”
阿四敷衍地：“是，是，我在想……”
徐氏不高兴了，“二嫂，你糊涂，办法还不得重甲想，重甲才是官府的人。”
曹氏眼下已然慌了，“是，是，重甲，你快想想办法呀！”
李重甲皱眉，“婶娘，您别急，看守我都打点了，叔父不会太受苦，这还是小节，关键是那个刺客……”
阿四忙问，“刺客醒了？怎么招的？”
李重甲斜阿四一眼，接着又看门窗，门窗关得都很严实。大家却因为他这些动作更紧张了。
徐氏紧张道：“你说呀。没人过来，老太太八成又睡了。”
李重甲压低了声音，“上边不是让我跟另一个军官日夜看守吗？就在那个军官起夜的当口，那刺客忽然说起梦话来了。”
曹氏一惊，“说什么？”
李重甲道：“我离得最近，我听他说，‘你可害惨我了……老板’。”
“老板？”阿四奇道。
李重甲脸色凝重，“我没听清是李老板，还是吕老板，还是你老板，但肯定是这三个字中的一个，这时候那军官要回来了，我赶紧让手下跟他去打岔，幸好刺客又昏睡过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只觉大难临头。
曹氏悲道：“老爷真的会和那个刺客……不可能呀，好好的，他怎么会干这种事？！”
李重甲忽然看了一眼阿四，阿四忙避开李重甲的眼神。
李重甲道：“那个刺客不是舅老爷找来的吗？”
曹氏不说话了，愣了一会，“重甲，”她忽然道，“能不能做掉这个刺客？”
阿四和徐氏都一愣，徐氏第一个叫起来，“哎呦，毕竟是江湖人家出身，二嫂，要是让人给逮住，那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曹氏也摇头，“是不太妥……”
李重甲苦笑，“相当不妥，婶娘你没见那阵势，里三层外三层箍得铁桶一样，连我进去都要搜身，根本没机会！”他顿了一下，“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了。”
老太太房里，老太太听夏荷说完，闭着眼，深呼吸。
夏荷慌了，“老太太，我去请柳太医来？”
“慌什么。”老太太睁开眼，“还有什么？”
“真的都说了。”
老太太深深叹气，“那这区小姐，为什么不跟她爹走，留在咱们家？”
夏荷摇头，“这我真的不知道，除了重光少爷，恐怕谁都不明白。”
“看起来区小姐是要在咱们家待下去的。只要有她在，区巡抚一定会管的。” 老太太沉思片刻，“这个家，全靠重光了。 ”
“重光，妈听你的！”小侧厅里，曹氏眼睁睁地看着阿四，“献不献厂，你拿主意！”
阿四一脸茫然，大家都望着他，阿四根本招架不住那些目光，
“你们别都这样看着我！”阿四索性转过身，“我……我脑子好乱！”
曹氏又泪眼汪汪起来，徐氏一脸鄙夷：“这可是重甲好不容易活动下来的机会，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心疼什么钱呀！”
曹氏哭道：“我心疼什么钱呀，只要老爷能平安回来，别说一个机械厂，就是十个我也不心疼。”
徐氏冷笑，“那不就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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