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老太太定睛看着，不说话，曹氏、徐氏以及众丫头全都定睛看着，屋子里大气都没有一口。
阿四更紧张了，却听老太太哼道：“这倒好，媳妇刚娶进来一天，就知道替媳妇说话了！你爹教的？！”
阿四真的紧张了，“奶奶……”
区舒云也有些紧张，她偷偷看阿四，曹氏也提着心看着。
老太太又笑道：“这样的灵气聪明，这样的干净秀气， 也难怪我的重光，连我都不由自主地要替她说话了。”
“阿弥陀佛，有老祖宗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区舒云巧笑倩兮，轻笑起来。
“哦，这么说你原来是怕我的？”老太太问。
区舒云摇头，“不怕，老祖宗观音菩萨一样的人，我怎么会怕呢。再说，老祖宗喜欢重光，重光喜欢我，老祖宗自然也会喜欢我的。”
老太太大笑起来，“这个丫头！到底是上过新学堂的千金，说起话来就是别致些，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区舒云走到老太太身边，亲热恭敬、乖巧拿捏得恰到好处，“给老祖宗请安……”
老太太拉着区舒云的手，慈爱地拍拍，“以后随着重光，叫我奶奶。”
区舒云点头，乖乖地再行了个礼，“给奶奶请安。奶奶大吉大利，福寿安康……”
阿四深深松了一口气，这一场大戏，总算是先唱了个好开头。
行礼完毕，丫头们来请用餐，区舒云扶着老太太，阿四、 曹氏、徐氏跟着，来到餐厅。一看饭桌，老太太笑容没了，站着不动。
大家都愣了，区舒云忐忑地问，“奶奶，怎么了？”
老太太板着脸不说话。众人面面相觑，又哪出毛病了？曹氏知道，讪笑，“老太太，都新政了，老规矩就算了吧。”
老太太不吭声，脸色更沉了。
徐氏撇了下嘴，“二嫂，刚当上婆婆就要改老规矩了？”
“既然当婆婆的不介意，我这个老不死的就不该多事了。”老太太淡淡地道。
曹氏憋红了脸，“妈，不是，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这桩婚事办的匆忙，区舒云是新派小姐，区巡抚不懂，家里的姨奶奶们也不敢教导她，又都不是什么明媒正娶进门的，那些喜事嬷嬷们更想不到堂堂巡抚家的大小姐会不懂这媳妇规矩。
区舒云一脸茫然，阿四惶恐道：“奶奶，什么规矩？”
徐氏：“就算重光少爷疼媳妇，也别装作把老令都忘了，新媳妇进门，第一顿饭要亲自下厨。 ”
阿四这才恍然，看区舒云，区舒云更是恍然，一脸的不情愿，阿四急忙笑道：“是我们疏忽了，舒云早上起来就急急地要过来给奶奶请安。走吧舒云，我带你去厨房，丫头们别跟过来，今天啊，让舒云给您好好露次手艺！”
他不等区舒云变脸，便拉着她的手，迅速出去了。区舒云被阿四连拉带拽，走到半路，终于甩开了他，怒道：“干什么？你别碰我！ ”
阿四脸色也变了，“区小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话你听过没有？”他又小声地道：“光会拿枪，不会演戏，做不好革命者，知道这话谁说的吗？”
区舒云眼睛亮了，“这也是秦少白说的？”
阿四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
区舒云一跺脚，“少来！哪那么多臭规矩？！ 我干不了！”她一边说一边扯下头上的金鹧鸪，甩头发，“别扭死我了！”
阿四一把上前，粗暴地拽住区舒云往厨房去。
“你干什么？！”
“我可知道秦少白在哪？！逼急了，我不告诉你，告诉铁山去！”
区舒云怒了，“你敢！”
阿四也发飙了，“伺候不好我奶奶，我可六亲不认！”
两人一路小声斗嘴到厨房，见了人，却又都安静下来，阿四一进老太太的小厨房就往外轰人，“去去！都到外边去！别让老太太以为二少奶奶拿你们做的饭凑数，二少奶奶要显绝活儿了，你们都不许看……”
一个个伸头探脖急着看区舒云的厨娘都被阿四撵到了外头，门一关。诺大厨房，就剩阿四跟区舒云两个人。区舒云瞅着各种灶具发呆，眼巴巴看阿四，“怎么做？”
阿四泄气，他看了一圈，“端盘子，会吧？”
区舒云点头。
“好吧，你看着。”阿四顺手抽了一条围裙围起来，大米，灶台，锅勺…… 阿四的眼睛同时盯着八个方向，手也同时伸向八个方向。菜刀、鱼肉、大葱、蛋皮……他动作行云流水，神情专注沉着，区舒云倒有些看傻了，欣赏起来。
不一刻做好，小夫妻两人回了餐厅，众人都仍再等着，区舒云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粥来，老太太定睛一看，先就点了点头。
绿葱花、油亮的炸花生、鲜嫩鱿鱼卷、红猪肝……小虾、鱼片、葱花、蛋丝、海蛰、炸花生、油条屑……好一碗鲜嫩滚亮的艇仔粥！
老太太尝了一口，闭眼品着。区舒云拿托盘侍立在旁。 阿四早已坐回位置。 众人都盯着老太太的表情。
“绵，烂，鲜，甜，脆，爽，软，滑……正宗的荔枝湾艇仔粥。”老太太慢慢地道。
众人都松了口气。
老太太笑道：“最难得你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做这个？”
“奶奶过奖了，因为、因为……因为我爹……他最好吃。”区舒云答道。
老太太奇了，“可艇仔粥是疍家小吃，像重光，你打死他也做不出来，你从哪学的？”
阿四没想到老太太会坚持这一问，又担心起来。
区舒云倒不紧不慢，“有一年，我爹生了病，怎么医都医不好，什么东西也不想吃，眼看一天天病重了，后来有个算命先生说，非得吃亲生女儿做的饭，这病才会好，我跟家里厨子学着做，病人嘛，一般的饭菜消化不动，他们说死牢里有个犯人是疍家，以前是卖艇仔粥的，就把那个死囚犯押出来教我做，果然，我爹吃了胃口大开，病就渐渐好了。”
这故事有悬念，讲孝道，老太太听得频频点头，看区舒云越看越喜欢，扭头道： “夏荷，你去把那个伊莎白戴过的头饰拿来。”
阿四已经松了口气，“奶奶，是伊丽莎白女王！”
老太太摆了下手，“就叫她‘一杀白’，我看照片上她那一张脸煞白煞白的，营养不好。”
区舒云“噗嗤”笑了，她开始有点喜欢这老太太了。
李府里上下其乐融融，李玉堂却仍在煎熬之中，一夜之间，他已经倍显憔悴，面色灰暗，可神情仍坦然淡定，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不承认认识杨新和花青。
铁山不疾不徐， “李玉堂，你想了一夜，还没想明白吗？区小姐不是你的儿媳妇了，区巡抚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以你这样的聪明人，不会再指着他来救你。”
李玉堂恍若未闻，闭目养神，铁山十分平静，站起身，亲自给他倒茶，“一个父亲，想给儿子报仇，发誓要手刃仇人，这个心情我很理解。”
李玉堂心中大惊，睁开眼睛，强自镇定道：“大人说的话，李某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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