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贵宾室内，几封桑皮纸包裹的大银锭放在杨新手里的托盘上。
铁山居主位，李玉堂打侧，花青领着几位还未卸妆的伶人，鲁智深、花旦之类站在下堂。
李玉堂扫了一眼，笑道：“大人瞧得上你们的玩意儿，特赏了这些银子，还不快磕头谢赏！”花青上前几步，杨新跟在花青身后，正要跪下，铁山一声咳嗽，铁刚伸手示意“退后”，花青只得退后几步，杨新也只得跟着后退。
众伶人跟着花青齐整跪下，“伶人花青谢将军大人赏！”
花青等起身，杨新忽然开口，“谢铁大人赏戏！我春熙班有稀奇玩物献给大人！”
“什么东西？”铁山笑问。
杨新恭恭敬敬道：“听说大人喜欢收集古代兵器，我们花老板在戏台上用的银枪，其实是个古董，相传是明代名臣史可法用过之物。”
花青十分意外，愣愣地望着杨新。
杨新早有准备，他用托盘托着一把古董枪头，上前走到离铁山三米左右的距离。铁刚拦住杨新，拿起托盘上的银枪头，呈给铁山。
铁山拿起枪头，正在观看，这边杨新用托盘掩护，已伸手扯开前胸衣襟，拉开了缠在身上的炸弹的引信，忽然大喝道：“革命党人杨新来取铁贼狗命！”
霎那间，杨新一个饿虎扑食扑向铁山！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杨新已紧紧抱住铁山，身上引信嗤嗤作响，眼看只剩一小截，所有人都不敢上前，下意识后退，一时间场面大乱，李玉堂惊骇不已，紧张之极！
铁山挣扎两下，杨新抱得更紧，铁山十分镇定，临危不惧，看准杨新的破绽，使出满洲人善用的布库身法，竟生生把杨新绊开，从缠缚中脱出！也就是瞬息之间，引信只剩几厘米，杨新再度扑抱铁山，铁山敏捷跳开，手法利索地将其制住，两膀发力，竟把杨新举起来，大喝一声，“都躲开了！”
众人纷纷退后散开，铁山奋力将杨新连人带炸弹抛出数米之外。
炸弹在杨新落地时炸响，花青和几个伶人身边激起一片烟雾！杨新和花青等一干人都倒在血泊中，花青腰间那柄匕首掉落在地上。
烟雾与哄乱中，铁山哈哈大笑，“今日果然是好戏连台！”
“有刺客！”
“赐书楼爆炸了！”
“乱党扔炸弹了！”
爆炸声落，李宅一片混乱，众多军士都往贵宾室方向奔去，喊声四起。
阿四和区舒云都靠在窗边，听到外面的喊声脚步声清晰地传来，阿四惊恐道：“刚才，你到底是拆炸弹还是安炸弹？”
区舒云没答理阿四，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铁山死了没有……”
“真的是你！”阿四更崩溃了。
赐书楼的贵宾室此刻已就地成了审讯室，家具被炸得七零八落、木芯开裂，到处是爆炸后的烟火烧痕。
托盘里放着花青身上掉下的那把匕首，锋刃处泛着暗绿萤光，铁刚道：“大人，验过了——凶器煨了毒药，见血要命！”
铁山并不看托盘，他端起一碗茶，揭开盖子吹了吹，喝了一口，方才道：“给李老板瞧瞧。”
铁刚托着匕首走到李玉堂面前，“李老板，这就是从那个戏班班主身上掉下来的匕首，要是日常防身，何须喂毒？！来见大人领赏，为何挟带凶器？！”
李玉堂脸色惨白，忙上前跪下，“乱党狡诈，竟混在戏班内潜入民宅，行刺朝廷大员，实属大逆不道，玉堂疏于防范，行事不周，竟至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若不是将军勇武过人，恐已酿成大祸！玉堂难辞其咎，惶恐之至，请大人治罪！”
铁山哈哈大笑，“好一个惶恐之至，好一个疏于防范，李老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撇得清清楚楚！李老板，你的意思是让我按疏于防范罪给你治罪？依你说，这罪该怎么治？”
李玉堂一时竟无话可回。
铁山冷声道：“两个刺客还没死，等他们醒了，本官自然会细细审问，问清了跟你李老板没干系，疏于防范的罪也可开恩免了。”
“谢大人明察！”李玉堂只能含糊地谢恩。
“但在查清之前，李老板，不要怪本官只能把你按疑犯办！”铁山递给铁刚一个眼色，铁刚立刻下令，“来人！李玉堂涉嫌私通乱党、阴谋行刺朝廷大员，着即拿办！李府上下老幼就地看管！”
几个士兵应声而上，押住李玉堂，虎狼般把他捆绑起来。
李玉堂大惊失色，“大人！铁大人！何必如此呢！”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铁山慢悠悠站起来，“委屈李老板了，您放心，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本官绝不冤枉任何一个人，今天本官就借这个地方审案，一定会审个明明白白！”
听着李宅里越来越嘈杂的声音，区舒云把枪藏在身上，小声道：“我得走了。”
阿四上前拉住她，“你要往哪跑？！你在我们家行刺……”
区舒云奇道：“秦少白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阿四又懵了，“什么秦少白？关他什么事？！”
忽然，门推开了，呼啦啦来了一队兵，围住了洞房。
清兵头目大声宣令：“将军大人令，李府各房老幼，就地看管，不得擅出一步！将军大人特意嘱咐，李公子和区小姐不用紧张，只管待在这里不出去就可以了！”
头目转身离开，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扑到窗边，透过窗花，可见门外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出是出不去了，区舒云一屁股坐下，皱着眉头想辙。
阿四忽然开了洞房门要出去，却在门口就被那头目拦了下来， “李公子。”
阿四嚷嚷，“李老爷呢？我要见我爹！”
“铁大人在问李老爷话呢，现在谁都不让见。”
“问李老爷话？！为什么问他？他又不是刺客！？”
他迈腿要走，又被清兵头目拦住，阿四闹了，“这是我家！你别拦着我！”他欲直冲，
清兵头目再没客气脸，使劲一推，把他推倒在地，冷笑道：“李玉堂涉嫌刺杀铁大人，已经被看管起来了，没有将军大人亲口命令，谁都不让见！你老实点吧！”
门“哐”地关上，阿四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问题严重了！阿四跳起来，冲回洞房，怒道：“你们这些乱党！……”
“啪”的一声，区舒云把手枪拍在桌面上，一声娇喝，“你给我闭嘴！什么乱党！”
阿四一激灵，闭嘴，突然想起自己是在扮演李重光，忙改口，“革命党革命党！”
区舒云看他，“你到底是哪头的？！”
“我哪头也……你甭管我哪头的，我不能看着我爹，一大家子人都被冤枉，你革命党，你英雄，好汉做事好汉当，出去自首呀，跟我厉害什么？”阿四鼓足勇气道，
“我说你是被吓傻了还是装傻？”区舒云冷哼一声，她抬手一指床上的“新娘”，“这是谁？”
阿四愣愣地回答，“新娘子，区小姐……”
“她爹是谁？”
“——巡抚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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