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界上每一种女孩(2)

她是那种最无邪又最没有个性的女孩。她喜欢一个男生，就像无数偶像剧或者青春小说里写的那样自己偷偷叠纸鹤。虽然没什么创意，但这么多的纸鹤终究让我吃惊。我不知她花了多少时间来叠这些纸鹤，但我想，一个男子汉不应让一个对自己满怀期待的女孩失望。

第二天下晚自习，我飞快收好书包冲了出去，站在出教学楼的楼道后吴桐必经的那条路上等待。

几分钟后，吴桐和那几个女生走过来了。那几个女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后像没看到我似的拥着吴桐往前走。

我叫道，吴桐。

其他女生露出狡猾而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们附在吴桐的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随后便留下吴桐散去了。我走去吴桐身前，她咬着嘴唇，双手绞着手指。

可以做我女朋友吗？我轻声问。说实话，我不太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我也不懂恋爱是怎么一回事。

吴桐像不敢相信似的看了我一眼。但她很快移开眼神点了点头。她的头本来就埋得很低，再一点头，就低得几乎要垂到胸前了。

我觉得自己仿佛是进行了一个仪式，现在仪式完成了，我便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了。我和吴桐就这样相对站立着，我们这样算恋爱了吗？为什么其他人恋爱都很自然，我们恋爱却这么别扭，好像连话也不会说了。

我……我该回家了。半晌过去，吴桐才说道。

我这才想起她是走读，赶紧说，那你快回去吧，别晚了。

说完后，她并没有立即走，而是抬起眼睛，带着些许期待地看着我。

我送你到校门口。我说。

她害羞地笑了，点点头说嗯。我们并排穿过种着梧桐树的校内街道，冬天的梧桐树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寒冷令我把手插在兜里，吴桐则不停搓着手。她的手冻得通红。但我并没有像应该做的那样将她的手握进自己手中。

以前我们还能聊些话，但自从建立了“男女朋友”这种关系，我们反而变得像陌生人一样了。我们不说话，只是慢慢走着。这条路变得比我想象的更漫长，好不容易走到校门口，我朝她挥挥手说，再见。

跨过最初的障碍期，我和吴桐渐渐开始像那么回事。每天晚自习后我都到教学楼的楼梯口等她，虽不能一直送她回家，但我们都很珍惜一起走到校门口的这段路程。

吴桐比我想象的更文静。她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少女，喜欢读古典名著，喜欢古诗词，说话温婉，容易害羞。

因为更多的时间跟她在一起，便不常和杨朔去画室了。直到这天早晨刚到教室，杨朔便魂不守舍地对我说，小歪，我和宋安喜……我们……恋爱了。

杨朔和宋安喜的恋爱，跟我和吴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模式。

昨天杨朔放学正要回家，在出校门那条路碰到宋安喜。宋安喜一个人坐在街沿上哭，杨朔便去问她怎么了。

她一把抱住杨朔，把脸埋在杨朔胸前。她的眼泪打湿了杨朔的衣服，也打湿了杨朔的心。她说，冯老师和我分手了。冯老师要结婚了！

杨朔也抱住她，他跟我形容抱住宋安喜的感觉。他说，女孩是那样软。她们的身体不像男生这样坚硬，她们柔若无骨，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杨朔着急地问，他欺负你了吗？你放心，我去找他算账。

宋安喜哭着说，不要去！

杨朔说，那我帮你去问他，问问他为什么和你分手。

宋安喜哭着说，不用问了。就这样吧，不要再谈这件事了。

女孩子总是让我们不知所措。杨朔只能抱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宋安喜，思考着这个用拳头或者理性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他跟我说，他抱着宋安喜，感觉她的眼泪几乎浸进了他的大衣、毛衣和秋衣，让他的胸口也感到潮湿。他说，一个女孩子居然能有那么多的眼泪，宋安喜就像整个人都要融化成眼泪。

最后宋安喜终于把眼泪哭干了，嗓子也哭哑了。她渐渐松开了紧紧抱着杨朔的双臂，说已经很晚了，该回家了。杨朔把她送回了家，然后自己才回家的。他到家的时间比平时晚了近一个小时，于是被他妈妈盘问了几乎一整晚。

听完杨朔的讲述，我说，你这算哪门子恋爱？

杨朔说，可我已经抱过她了。

我说，那是她太伤心而已。

杨朔说，但她和老冯已经不在一起了。她会和我在一起吗？

我说，天知道。

第二天的社团活动时间，杨朔带着我去画室找老冯。他怒气冲冲地直奔画室，一看到老冯却没了脾气。

老冯头发凌乱，双眼通红，显然也是整夜没睡，魂不守舍。

杨朔之前准备的质问全都问不出口了。

有人捕风捉影告到政教处，政教处找老冯问过话了。老冯极力否认，政教处也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最终只是让老冯注意和女学生保持距离。

老冯想了很久，决定停止这种关系。

一开始我就知道是错的。老冯说。

知道是错你还跟她在一起！杨朔愤怒地说，你是把她当作游戏吗？

正因为知道是错的，所以趁早让这个错误停止。老冯说。

你就那么害怕政教处的谈话吗？杨朔问。

我无所谓。只是……她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老冯的憔悴真实地写在脸上，他的伤心也是真的。杨朔想找出他对不起宋安喜的证据，想找到他的错。但老冯说的是对的。他就算有错，也是开始和宋安喜谈恋爱的错。他现在只是改正了这个错误而已。

你们都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几个人相对无言了良久，老冯突然又说。

我和杨朔一时不知怎样应对。

老冯接着说，你们都还有未来，有那么多选择等着你们，你们可以尽情选自己喜欢的生活去过。但我到了这个年纪，好像做什么都迟了。家里一直在给我安排相亲，大概我真的应该随便跟谁结个婚，然后就那样过日子吧。我奶奶身体不好，这几年一直卧病在床。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活着看到我结婚。

老冯说的这些事离我们很远，关于家庭和结婚什么的，真的这样无可奈何无法自己去选择吗？两个人如果真心相爱，老冯难道不能等吗？等宋安喜大学毕业，也不过五六年……但我们私心也觉得他俩分开更好。宋安喜应该和一个像杨朔这样年轻的男孩在一起，去走崭新的人生道路。

老冯太老了。

这一年我们十七岁，我们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可我们仍旧搞不明白恋爱是怎么回事。互相表达了喜欢，可在一起时害羞得连话也不敢交谈算是恋爱吗？在伤心欲绝时有了拥抱的安慰，之后也可以像朋友一样轻松相处，却没有明确确立是“男女朋友”的关系，算是恋爱吗？两个人相爱，无话不谈，在春日的田埂上像幅画一样地接吻，可迫于无奈轻而易举就分开了，这又算恋爱吗？

宋安喜不愧是豪爽的女孩子，没几天她又开始来画室了。我和杨朔看到她时都替老冯感到尴尬，我瞟了眼老冯，他浑身一下子绷紧了，手上画笔的动作也停下来。

倒是宋安喜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不自在的样子，大大方方地进了画室，先是跟我和杨朔打过招呼，随后又走去老冯身后凑上去看他的画板，很轻松地说，老冯，你今天又在画什么呢？

老冯愣了一下，随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看到他长长舒了口气，用平常的语气说，今天没有特别要画的，随便练习一下而已。你呢？前几天让你练习的油画头像画好了吗？

还没有啦，再宽限几天吧。宋安喜耸耸肩撒娇地说。好像她和老冯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画室恢复了往日的氛围。大家打闹，聊天，好像日子会就这样过下去。

宋安喜和杨朔的关系更近了一些。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杨朔跟宋安喜表白，问宋安喜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女朋友。

这一次，宋安喜说好。

此时我和吴桐在一起已有小半年。和吴桐的安静不一样，杨朔告诉我宋安喜是像火一样的女孩。他们下晚自习一起回家，在分别的岔路躲在树下接吻。杨朔说，女孩嘴唇就像薄荷味软糖一样绵软甜蜜又清凉。我想象不出这是什么感觉。杨朔说，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可吴桐不是宋安喜那样如火的女孩。她像含羞草，永远低着头，默默不语。我到现在都只敢和她拉拉手，我怎么才能和她接吻呢？世界上的女孩有那么多，每一个女孩都不一样。

杨朔问我，你和吴桐约会过吗？

我问他，怎样才算约会？

杨朔说，就是两人约好一起出去玩。

我摇摇头说，那没有过。

杨朔说，小歪，你真是太没用了。我看得出来吴桐很喜欢你的，你是不好意思约她吗？你相信我，你如果约她，她会很高兴的。

我又说，可是我约她去哪儿玩呢？

杨朔说，我都想好了，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吧。前阵子橙市新开了一家游乐园，听说有过山车，特别刺激。我都跟宋安喜约好了，这个周六就去，你也约上吴桐一起吧。

我为难地摇头，这个周末是这个月的双休周末，我得回家。

杨朔说，你也太老实了。你打电话跟家里说这周要补课吧。我们马上就要升高三了，补课也很正常的。

听了杨朔的话后我有些心动了。我从来没有约会过，也从来没去过有过山车的大型游乐园。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是待在学校里，除了周末跟室友打个篮球、隔三差五陪杨朔去画室以外，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就算遇上双休回家，也是在家里不出门，看看小说就算最大的休闲了。

我便答应了杨朔，说我问问吴桐看看。

吴桐是特别乖的学生，我担心她不敢跟家里说周末要出去玩一整天。我知道她父母对她管教很严，每天放学该什么时间回家都有规定，绝不能有大于十分钟的误差。如果她偶尔要出去，父母一定会对她百般盘问，跟谁去，去哪儿，去干什么，去多久。

可我跟她说了周六的计划后，她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她突然像小鹿一样兴奋，脸也红扑扑的。从前的她说话总是柔声柔气，但这一次她竟高兴得连语速也加快了。她问我，蒋树遥，我们真的要一起去游乐园吗？

我说，嗯。还有杨朔和宋安喜。

她说，我早就听说那家游乐园了，那里有摩天轮的。你……你会陪我坐摩天轮吗？

我说，只要你想坐，我当然会陪你坐了。

真的吗？她红着脸问。她有些语无伦次，问了我好几遍“真的吗”，可兴奋过后她渐渐平静下来，脸上泛起担忧的神色。她失落地说，可是，我不知该怎么跟爸妈说我要出去一整天。

那你还能去吗？

去的。家里那边我再想想办法吧。我一定去的。她说。

五月的周末，我开始了人生第一次约会。

虽然不是单独和吴桐两个人。

约定的上午九点，吴桐准时出现了。我问她怎么跟家里说的，她说，她跟一个女同学说好了，说是去她家玩一天给她过生日。如果爸妈打电话去那个女同学家确认，女同学也会帮她圆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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