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正统与异端（道教） (7)

同对待所有由于政治原因而未受到敬拜的神灵一样，上层阶级对待民众一样奉行孔夫子所说的原则，即用严肃正规的礼仪来安定神灵，但同时要与它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论语·雍也》：“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民众信奉这些受到宽容的异己宗教，同我们所说的教育属性概念无关。由于不同的原因，古代西方人可以敬拜太阳神阿波罗或者酒神狄俄尼索斯，南意大利人可以敬拜圣徒与教团。同样的，中国人也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和面临的形势，既可以向国家法定宗教的正式仪典和佛教法会表达敬意或鄙夷之情，也可以向道教占卜术表达同样的情感。在北京的民间风俗中，办葬礼要同时用到佛教的圣礼和道教的圣礼，基本的形式则是古老的祭祖仪式。以前有人往往认为中国人是信佛教的，这种看法其实是荒诞不经的。按照我们的标准，只有在籍出家的和尚和祭司才能被称为佛教徒。

异教徒的出家形式还构不成国家权力的对立面。相反，当有家业的世俗僧人组成的团体开始充斥到佛教之中，也就是一种宗派的宗教意识开始形成时，政府就必然要严加干预，强迫僧侣作出抉择。他们要么重新走进被隔离起来的教派寺院中，要么还俗，重操旧业。政府开始有意识地控制各教派的习俗。各宗教身着的衣服都被区别开来。

教会的数量不能确定，它们的信徒众多，其中以河南最多，其他省份也不少。他们的身份多为满清官吏的仆人和贡米船队的船员。存在的异己力量都被正统儒教视为图谋不轨，他们大多以反叛罪被处置。这就是一个教会国家的行径。在这种形势的压迫之下，大部分异端教派不得不使用暴力。尽管生存坏境恶劣，有五百多年历史的教派也不在少数，有的历史甚至更长一些。

太平天国起义

近来，被称为“普遍和平的天上之国”的太平天国的首领洪秀全，人称天王，即天上的国王之意。他所领导的反对巫术、破坏偶像的行动取得了极大的成功。据我们所知，这一反抗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最强有力的，主要针对的就是儒教化的行政和伦理 。这一事实也正好说明了中国人也可以产生西方特有的宗教改革的先天素质。据说，太平天国的发起者洪秀全的家庭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这会促进宗派精神朝一个特殊的方向发展：个体性的价值与尊严不是通过血缘组织、等级制或官方的认可才能得到保障和承认，而是通过个体的主张，经过有特殊资格的内部成员的认定就可建立起来。这种做法比起易于监督的寺院来，会让各种感恩机构无论是天主教教会还是政教合一的国家都会感到无所适从。

因为某些政治方面的考虑，喇嘛教曾一度受到统治者的褒扬，但这在中国历史上不具有重大意义。本书不打算进一步讨论中国伊斯兰教的命运，以及已经丧失了自身自然特性的中国犹太教的命运。中国的犹太教退化得尤其厉害，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甚。有时候，诏书中会突兀地提到身处中国大西北的伊斯兰教领主们的功能。这所谓的功能显然是微不足道的，就是把罪犯作为物品卖给他们。

本书不再进一步讨论基督教遭受的迫害，理由是在此不必详述。即使传教士彬彬有礼、仁慈宽容，他们也难免遭受迫害。中国的高贵宗族在认可了基督教传教的宗旨后，就和伊斯兰教的拜占庭偶像破坏者相类。他们如果有农民武装的支撑，就像一个患有癫痫症的群体，极度兴奋地以清教徒的式，对抗一切鬼神信仰、巫术和偶像崇拜。他们的伦理观念多半带有神秘主义的色彩，既有完全忘我的成分，又有禁欲的内容。这可能受到了新教和圣经的影响和激励，但接受的教育既有儒教的（比如在国家科举考试中名落孙山），又有道教的影响。在宗族的支持下，洪秀全创立新教派。《创世纪》和《新约全书》属于这个教派的正宗经典。这个教派标志性习俗中有模仿洗礼的水浴，有代替晚餐的茶（因为禁酒），这被称之为圣餐。他还根据自己的需要，修改了十戒。与此同时，还有目的地选择《诗经》和其他经典著作中的内容，为自己的行动提供支持。同一切改革者一样，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古代的传统，利用传说中的统治者的格言和制度，如制定《天朝田亩制度》，借此实现自己的目的。

这是基督教与儒教的合成物，奇特性会使人想起穆罕默德创立伊斯兰教的折中主义。教中基督教天父的身旁是本质不同却同样神圣的耶稣 ，最后是作为耶稣的弟弟的先知洪秀全。他是圣灵的寄身之处，自称是上帝的次子、耶稣的弟弟。

洪秀全厌恶圣徒敬拜，对偶像敬拜也加以拒斥，特别对圣母崇拜尤其反对；设定有固定的祈祷时间，一般在星期天安息日做两次礼拜，内容有读圣经、连祷、布道、朗读十戒、唱赞美诗等；同样过圣诞节；结婚仪式由牧师主持；允许一夫多妻；严禁卖淫，违者处以死刑；未婚男女授受不亲；对酒、鸦片、烟草都严厉禁止；废除男人留辫、女人缠足的风俗；规定不准在死者坟前奉上物品。天王与皇帝一样，是至高无上的大祭司，仅次于他的是五位享有“王”的称号的王。他们分别被封为东王、西王、南王、北王、翼王。太平天国设有三级考试制度，废弃了捐官，由天王任命所有官员。太平天国的仓廪政策与徭役赋税制度，和古代正统儒教的实践经验有相似之处，但也存在很大不同。外政与内政完全分开，内政主要有女性领导者主持的经济事务；交通比较自由，采用现代的道路建设方法；推行积极的商业政策。这种统治使人想起古代伊斯兰教和明斯特的浸礼会的统治特点，与克伦威尔的圣徒统治极其相似。

从理论上讲，这是一个武士教团的共同体，推行的是禁欲主义的政策。一个靠军事掠夺而生存的共产主义理想社会，结合古代基督教式的仁爱，最后混杂为一体。它有抑制民族主义本能的机制，可以增加国际间兄弟教派的交谊。太平天国根据宗教卡里斯马和道德考核的结果来选拔官员，并把行政管理区分为有军事效用的征兵区和粮食生产供应地。在教会教区内，设有礼拜堂、公立学校、图书馆，还有天王任命的牧师。太平天国的军事纪律很严格，这与清教徒的生活制度一样。他们会没收一切贵重金属和珠宝，并把这些充公，归由上主统一支配。妇女到一定的年龄，同样会被编入军队，她们的家庭会获得一些年金，主要是对献身于行政管理事务的补偿 。太平天国的伦理观念，是把儒教的天命信仰与经过修改的《新约全书》中的天职道德结合起来融为一体。人与禽兽区别开来的是伦理之“正”，而不是儒家礼仪之“正” ，前者是最重要的，君王的一切言行都取决于伦理之“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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