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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列国的内斗(18)

小说: 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合集)      作者:龙镇

所谓霸主,就像是一个村里的村长。谁家有些家长里短,父子不亲,兄弟不和,村长都要管一管,这样才能体现村长的权威。夷仪之会还没落下帷幕,晋平公便派大夫魏舒和宛没前往齐国迎接卫献公,同时向卫国现任君主卫殇公提出,把夷仪让出来给卫献公居住。

需要说明的是,这个夷仪并非夷仪之会的夷仪。夷仪之会的夷仪在今天的河北邢台境内,当时是晋国的地盘;准备让给卫献公居住的夷仪在今天山东聊城境内,当时是卫国的地盘。

卫殇公当然不乐意,但是没有办法,晋平公都已经发话了,只能表示服从。就这样,两个月之后,卫献公从齐国起程,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卫国。

回国之前,齐国的权臣崔杼找卫献公谈了一次话。谈话当然是为了送别,同时也是提醒卫献公:十一年前你被人赶到齐国来避难,齐国不但收留了你,还将郲地让给你居住,让你继续过着体面的生活。现在因为齐国的提议,你马上就要回到卫国去了,是不是该对齐国表示一下谢意呢?

卫献公心知肚明,所谓谢意不是一句话或一封感谢信就能表达的。他很为难地对崔杼说:“我倒是很想报答齐国的恩情,只不过我回到卫国,也仅仅是在夷仪这个小城市当个寓公,无权又无钱,还得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就算我把夷仪献给齐国,齐国恐怕也看不上吧?”

崔杼笑了。他拍了拍卫献公的肩膀:“夷仪你还是自个留着。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如果真心实意要报答齐国,回去之后,想办法夺回君位,再把五鹿地区献给齐国吧。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当寓公,不想当国君哟!”

崔杼的话给了卫献公一个明确的信号——他如果想夺回君位,齐国肯定是支持他的。而崔杼的另一个举动,就不仅仅是单纯地鼓励卫献公回去夺权那么简单了。

他将卫献公的老婆孩子都留在了齐国。“什么时候献上五鹿,就什么时候将他们接回去。”崔杼很和气地说,“你只管放心,在这期间,我会好好照顾他们。”

后人很难推测卫献公的复辟究竟是因为齐国的推动和胁迫,还是因为他本人早就有这种念头,抑或二者兼而有之。总之他搬到夷仪后不久,便给卫国的大臣宁喜写了一封信,要求宁喜帮助他重登君位。

宁喜是宁殖的儿子。

十一年前,卫献公虽然是被孙林父赶出卫国,事情的最初起因是卫献公得罪了孙林父和宁殖。因为这层关系,当时的国际舆论普遍认为,是孙林父和宁殖合谋赶走了卫献公。

五年前,也就是公元前553年冬天,宁殖去世。弥留之际,他把宁喜叫到身边,说:“我得罪国君(指卫献公),追悔莫及。现在各国的史书都这样记载,说是‘孙林父、宁殖流放了他们的君主’。我有口莫辩。将来国君如果能够复国,你一定要将功赎罪,将这段历史改写,为我证明清白,这才配做我的儿子。如果做不到,就算死而为鬼神,我也不接受你的祭祀!”

古人自有古人的价值观。在宁殖看来,卫献公尽管荒诞无礼,作为臣子却没有任何权力驱逐国君,否则就是以下犯上,是乱臣贼子,这样的罪名他担不起。

现代人也许会嘲笑宁殖的迂腐,但是如果对照身边发生的事情便不难发现,古人的价值观仍然在改头换面地发生作用。就像周立波说的:“组织是什么?组织就是:在你遇到困难时,他说无能为力;在你遇到不公时,他说要正确对待;在你的合法权益受到侵害时,他说要顾全大局;在你受到诬陷时,他说你要相信组织;在需要有人做出牺牲时,他说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当需要有人冲锋陷阵时,他说是你的坚强后盾;在你取得成功时,他说是组织培养的结果。”总之,组织是它可以对不起你,你却不可以对不起的玩意。只要将“国君”换成“组织”,古代人和现代人的价值观便找到惊人的相似之处。就此打住。

宁殖的遗言为卫献公的复辟埋下了伏笔。

五年之后,当宁喜见到卫献公的使者,首先想起的便是父亲的遗言。他答应了卫献公的要求,但是提出一个条件:“此事非子鲜参与不可,如果子鲜不参与,事必不成。”

子鲜就是卫献公的胞弟公子鱄,一直跟着卫献公流亡。与卫献公截然不同的是,公子鱄为人谦恭有礼,做事进退有度,深受人们好评。早在卫献公刚刚流亡到齐国的时候,鲁襄公派臧孙纥去慰问卫献公。在与公子鱄谈过话之后,臧孙纥就断言,卫献公虽然是个糊涂蛋,但只要有公子鱄的帮助,他复国是迟早的事。

“如果有子鲜参与这件事,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啦!”宁喜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当大叔仪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对宁喜的决定感到很不可理喻,说:“这就是所谓的‘我躬不说,遑恤我后’吧!”

“我躬不说,遑恤我后”,见于《诗经?邶风》的《谷风》,意思是:我尚不容于世上,又怎么能够顾念我的后人呢?这既是批评宁殖临死的时候给宁喜摊派了一个艰难的任务,又是批评宁喜不顾后代的福祉,同意帮助卫献公这样一个无道昏君重登君位。

大叔仪还说:“君子行事,必须要考虑后果,还要考虑长远,要慎始敬终,才不至于陷入困境。现在宁喜看待国君还不如下棋那么认真。下棋如果举棋不定,必定失败,何况对国君三心二意呢?可惜啊,宁氏九代为卿,一朝就将灭亡,难道不是很可悲吗?”

不只是大叔仪不看好这件事,公子鱄也不想被卷入卫献公的复辟活动。当卫献公派他作为全权代表去与宁喜谈判的时候,他跑到自己的母亲敬姒那里去诉苦:“哥哥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我害怕这样做会导致祸患。”而敬姒的回答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答应他吧!”公子鱄这才极不情愿地答应了。

在谈判的过程中,公子鱄向宁喜转达了卫献公开出的条件:“政由宁氏,祭则寡人。”意思是政事由你宁喜决断,我只管管祭祀的事情,当个名义上的国家元首就行啦。

然而,即便有这样的承诺,又有公子鱄作为谈判代表,宁喜仍然觉得心里面并不踏实,他跑去向蘧瑗请教。

前面说过,当年孙林父起兵造反,蘧瑗曾经挺身而出,希望劝说孙林父悬崖勒马。劝说不成,蘧瑗便主动离开了卫国,不忍心看君臣相残。后来卫国政局逐渐稳定,蘧瑗又回到了卫国。

宁喜刚把话说完,蘧瑗脸色就变了,长叹道:“当年我没能亲眼看到国君被赶出去,今天哪里敢过问他回来的事啊!”于是又一次带着家人离开卫国。

现代人也许很容易指责蘧瑗不负责任,但在孔夫子看来,蘧瑗两次逃离卫国,却是仁、智、勇的表现:“君子哉蘧伯玉(蘧瑗字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在很多时候,用脚投票是最接近良知的现实抉择。

有大叔仪的批评在先,又有蘧瑗的用脚投票在后,宁喜对于帮助卫献公复辟这件事越来越没信心了,他又跑去问大夫右宰谷。右宰谷一听,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不行不行,你如果这样做的话,你们老宁家就得罪了两任国君(得罪卫献公在先,得罪卫殇公在后),天下哪里有你的容身之所!”

宁喜有些无奈地说:“这是先父临死前的重托,我怎么可以违背他的遗命?”

右宰谷说:“那我替你打探一下情况吧。”

右宰谷以宁喜使者的名义来到夷仪,见到了卫献公。回来之后对宁喜说:“国君在外流浪了十二年,脸上却没有一丝忧愁的样子,说话还是那么尖酸刻薄,还是原来那个人!你如果不赶快停止这个计划,我们离死不远了。”

宁喜说:“那不是还有子鲜在那里嘛!”

“子鲜在那里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右宰谷说,“一旦出现问题,他最多不过自己逃亡,对于我们又有什么帮助呢?”

“尽管是这样,”宁喜沉默了半晌,“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公元前547年2月,宁喜和右宰谷突然发动政变,带兵进攻孙林父在首都帝丘的府邸。当时孙林父正好在自己的领地戚地,他的儿子孙嘉奉命出访齐国,另一个儿子孙襄则留守家中。宁喜和右宰谷攻了一气,没有攻破孙家的大门。

因为担心孙林父从戚地发动反扑,宁喜便带着部队退出帝丘,驻扎在城郊,而右宰谷仍然留在城内监视孙家的动静。半夜里,孙家突然传来阵阵哭声。右宰谷派人去打探,原来孙襄白天受了箭伤,伤势过重,于当天夜里去世了。

宁喜连夜杀回帝丘,再次进攻孙家。这一次他成功了。第二天一早,他和右宰谷又带兵来到公宫,杀死了卫殇公和大子角(卫殇公的嫡长子)。

孙林父得到消息,马上跑到晋国去见晋平公,要求政治保护。当然,保护是有代价的,孙林父给晋国开出的条件是:从此之后,孙氏世代领有的戚地不再属于卫国,而是变成晋国的领土。《春秋》记载此事,说孙林父“入于戚以叛”。据《左传》解释,臣下的领地,其实是国君拥有的。国君有道则为国君服务,国君无道则保全性命而退,将领地作为私产并以此和别人做交易,应该受到诛戮。

三天之后,卫献公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帝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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