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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夫子,天地之心(2)

小说: 邻家老二名孔丘      作者:无语

孔子之至圣,在于他培养出大批学者、外交家、政治家和文学家。德行科的代表人物,有颜回、闵子骞;言语科的代表人物,有子贡、宰我;政事科的代表人物,有冉有、子路;文学科的代表人物有:子夏、子游。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如何概括自己的呢?

“我有知吗?我没有知呀!有个乡下人向我讨教问题,我一无所知,我只是就他所问事情的两端,反过来不断地询问他,一直问到从中找到答案为止。”他带着一抹抱愧的神情说。

“文献上的学问,我也许学得和别人差不多,但就身体力行做一个君子而言,我还没有做到。”他带着一丝歉意的口气说。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夫子圣矣。

念诵着《诗》中的这句话——“仰望着高峻的山岭,行走于壮阔的周道”,我们想象着孔子的为人,是否也会像千年前的司马迁在想象孔子一样,久久徘徊,不忍离去呢?

夫子,天地之心矣。

番外神的年代,人的年华

这是一个神性蓊郁的时代,神很近,人很远,从殷商之王室,默默无声地退出一人,放弃王子车舆,骑驴远遁深野,他,是孔子的始祖微子启;

这是一个巫风骀荡的年代,神忽远,人忽近,从周朝之诸侯国宋国,谦柔恭谨地走出一人,却因妻室美艳,横遭杀害,他,是孔子的六世祖孔父嘉;

这是一个褪下神秘色彩的时代,神走了,人来了,从鲁国之陬邑中,威武雄壮地转来一人,武功惊人,勇猛闻世,他,是孔子的父亲叔梁纥。

孔子,原是一朵从图腾里开出的花。

1.微子啊,微子

读一本书,读到的,是两个故事,一个是文字所表达的故事,一个是文字背后所渗透的故事;读一个人,读到的,是两个人,一个是现世生活中的本人,一个是先世生活中的先祖。

唯有读了这二元结构的书或人,其内容,才算是完整了。

读孔子,亦如是。

孔子的先世,是一首缥缈的诗词。

因尚未拈到描述孔子祖辈的较为合适的词,遂草填《望江梅》如下:

闲梦远,孔子未临世。殷商王宫红袖软,莺语一斛天子暗。忙煞孔祖先。

闲梦远,先人正出奔。千里风絮草色青,烟河漠漠宿云乱。人遗百花川。

然而,仅凭一首诗词就概括了孔子的先世,未免太过朦胧,太过抽象。

从词中,仅能得悉,孔子之先祖因商纣王被红袖搞昏了头,忙得不可开交;接着,先祖们开始奔逃,颇有亡命天涯的味道;然后,先祖们就把后代,把孔子,遗留在了一个野花锦簇的河川之地。

那么,他们究竟是在为何而忙乱,为何而奔逃呢?

其粉堕百花洲之地,究系何地?

遁入历史的罅隙,捋开历史的纹理,不难看到,一个古意腾腾的故事,正泊在夜之央、寂寞之央,泊在宁静的旋涡中央。

故事中,有四位主角,他们无意中,毫不知情地决定了孔子的降生之地,而此地的人文环境,又无形中,毫不保留地影响了孔子的人生印记。

这四位来自远古的嘉宾,分别是孔子的始祖微子启、孔子的十世祖弗父何、孔子的六世祖孔父嘉、孔子的父亲叔梁纥。

越过千年的尘埃与花香,淌过湍急的时光之流,我们与他们,相遇在梦幻的一刹。

滚滚风尘中,我们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微子启。

微子生活在一个神性蓊郁的时代,那时候,神很近,人很远,微子,很模糊。

天上,烟云流荡;人间,客影飘忽。我们唯一清楚的是,微子与商纣王,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微子称兄,纣王道弟。微子虽是老大,但他出生时,母亲不是老大,而是侧室;纣王虽是老小,但他出生时,母亲已不是老小,而是正妻。因而,纣王运气好,成了殷商王室的继承人,做了殷商的大当家。

纣王很聪明,很灵活,很能说会道,很见多识广,很会办事,很有劲儿,经常空着手和猛兽打架;也很爱显摆,很外向,很活泼,对自己总是热情洋溢,别人不夸他,他自己使劲儿夸自己,说全天下的人都不如他。

这是一个轻狂中透着可爱的小子,也是一个昏聩中透着暴虐的君主。

他很好酒,很能鉴赏音乐,很爱女同志,很听女同志的话,经常和妲己“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

九侯的一个女儿,是纣王之妃。姑娘很纯朴,很庄重,很自爱,不愿意在国宴上把自己扒得光溜溜的,还要在一排排肥肥瘦瘦的大腿间跑来跑去,因此,她得罪了纣王。纣王恼得慌,怒得慌,臊得慌,立刻把老婆揪过来,杀了。还不过意,还是恨恨然,又把老丈人九侯剁成了肉酱。

九侯、鄂侯、西伯侯,是商代三公。鄂侯听闻此事后,立与纣王论辩。由于言词太激烈了,态度太慷慨了,手势太领袖化了,又把纣王给臊着了。纣王一喷响鼻,把鄂侯也揪过来,杀了。还不过意,还是耿耿然,又把鄂侯腌腌渍渍,制成了肉干。

三公只剩下了一公——西伯侯。西伯侯戚然,怅然,茫然,不知所以然。明月当空,满树秋风,他唯有叹气。然而,叹气也不行,叹气就是气不顺,气不顺就是有憋屈,有憋屈就是要造反,纣王又不得劲儿了,又把西伯侯押过来,关了。还不过意,还是悻悻然,直到西伯侯的属臣送来了珍玩、良马,又巴巴地送来了一炕头的大小美人,纣王这才吧唧着嘴,满意了,把西伯侯放归了。

微子眼见他的纣王弟弟爱美人不爱诸侯,急得都哆嗦了,都脱发了,屡屡劝谏。奈何,纣王不听。

而西伯侯呢?

这位貌似蔫巴、实则活跃的老大爷,在回到自己的封国后,继续推行善政,使得商代的诸侯,陆续背离纣王,归附西伯。西伯侯死后,他的儿子周武王大举发兵,意欲灭掉殷商。微子谏请纣王振作朝纲,纣王不理。他太忙了,美人太多,美酒太多,他顾不过来。

国将破,山河将易,微子给自己出了一道选择题:A.以死殉国;B.离开纣王,避祸他乡。

选择A,预示着死亡;选择B,预示着生存。

生死一念间,距离很短,决断很难。

微子是个敬重天、地、神的人,因而,他也敬重天、地、神的一切给予,而天、地、神最隆重、最豪华的给予,就是——生命。

他不能冒昧地对待自己的生命,不能粗鲁地决断自己的生命。

生,还是死,这可真是一个问题呀。

对于哈姆雷特来说,问题也许不重大,但对于微子来说,确是很烦人。

微子很闹心,把选择题一径抛给了太师箕子、少师比干。

两位贤人当机立断地为忧心忡忡的王子答了卷,选B。

理由是:如果以一身死,可换回国家大治,则死而无憾,死得仗义;如果以一身死,换回的仍是国家大乱,则死而无益,死得窝囊。

微子听了,不闹心了。

一夕,远遁深野了。

一头年轻的小驴子,蹄声嗒嗒,脆脆嫩嫩,极剔透,把清晨的绿雾,都踏碎了。

周武王灭掉殷商,建立周朝后,微子和他的驴,又回来了。

既然没有对抗武王,那么,就投降武王吧。

微子袒露上身,捆缚双手于后,膝行于武王军前,命人左边牵羊,右边持草,求告武王,勿断绝殷商之祭祀。

武王应允。他解开微子之缚,复其地位,并封纣王的儿子武庚,为殷商旧都的君主,以镇抚殷商遗民。

但微子一点儿也不省心,因为他的大侄子武庚一点儿也不安分。

武庚和他爹一样燥热,一样奔放,而且,奔放到了管不住自己的地步,武王一驾崩,他就偷袭年幼的成王去了。一直折腾了三年,到底被成王的叔父周公一抹脖,给诛杀了。

这一通折腾,极大地改变了当时的政治格局,也极大地改变了孔子先世的社会地位。

周公和成王在重新考量了周朝的高级管理层,对周朝重要员工进行了细致的增删后,将殷商移民一分为三,其三分之一(位于河南商丘一带),封与微子管理,国号为宋。

他们很看好微子。微子贤,淡泊,老实巴交,对殷商遗民具有核心影响力。

微子很看好宋国。宋国静,亲和,民皆旧遗,可用天子之礼奉行殷商宗祀。

唯一的问题是,微子,作为周朝的诸侯国——宋国的国君,意味着,他已经从王子,下移成诸侯,已经从王室成员,变成了前王室成员。

2.十世祖的选择

石,是有骨髓的,它的髓,流淌在河水里。

月,是有魂魄的,它的魄,也流淌在河水里。

因此,河,在化学意义上,是挤挤擦擦的分子,它所流淌的,是水的颗粒;但在审美意义上,却是纤纤微微的感觉,它所流淌的,是石髓月魄。

至于倒映在水中的影子,在解剖意义上,是一个血肉之躯;在文学意义上,则是一个踌躇的灵魂了。

河水,清而美,很流畅;河边的人,沉而闷,很纠结。

他的站姿,略倾斜,似抒情,可他并不是在抒情,他是在凝想一桩已经发生的杀人事件。

他的垂眸,略惆怅,似相思,可他并不是在相思,他是在凝想一桩行将发生的杀人事件。

他是弗父何,孔子的十世祖。

微子去世后,宋国政权被顺利地过渡了四代,但在第四代宋湣公时期,虽巫风犹盛,世界却已然大变,人伦次序发生颠覆。按照殷商的传统,权位的延续,应是兄终弟及,然而,殷商终究渺远了,周朝却是切近的,周朝盛行的父子相传,成了时髦的标志、文明的符号、发达国家的象征。因此,当宋湣公把国君之位传给弟弟后,湣公的小儿子鲋祀,撅了嘴,很不高兴,回头就把他老叔给杀了。鲋祀对他老叔很凶恶,对他大哥很温柔,他残忍弑君,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做国君,而是让兄长弗父何做国君。可是,弗父何怎么能够接受这个君位呢?

他一旦当了国君,就要依照旧例,治鲋祀弑君之罪,那就意味着,又要人为地制造另一桩杀人案了。

如果代代复仇,代代因循,那么,就是要制造多桩连环杀人案了。

弗父何听水,听心,终归不忍。

由是,鲋祀登位,为君;弗父何却位,为卿。

登位与却位,一字之间,孔子的先祖,就由诸侯,跌落为公卿了。

3.“美而艳”的故事

弗父何的让位,使他身后的四代子孙,皆蹈卿位。

弗父何的第四代后裔,名为孔父嘉,是孔子的六世祖。

孔父嘉他爹,即孔子的七世祖,是一位名叫正考父的知识分子。修养,高到了云端里;谦恭,低到了泥土里。如果我们用几何图形将正考父的谦恭形象化,那么,应该是这样的:当宋国的国家领导人宣布对他的任命时,他必施礼致意,其礼,很讲究,一般人不会用。第一次任命时,“一命而偻”,他的施礼角度大概在锐角之间——45°—60°;第二次任命时,“再命而伛”,他的施礼角度大概在锐角和直角之间——60°—90°;第三次任命时,“三命而俯”,他的施礼角度大概在直角和钝角之间——90°—180°,角度相差如此之大,是因为他干脆趴到地上去了,几乎横向拉直了。正考父并且非常节俭,终年以稀粥糊口,不似苦行僧,胜似苦行僧,不似宋国难民,胜似宋国难民,逢到年节、宋国国庆,他才打打牙祭,改善改善生活,才终于不吃稀粥了——吃稠粥去了。

正考父是一位诗化的政治家,外表孱弱,内心坚定,以悲壮的使命感,以民族的自豪感,怀念着殷商,实践着遗礼,连走道都溜边,都循着墙根。

孔父嘉虽然没有成为他爹的克隆版,不像他爹那样谦柔退守,但也不赖。每日在宋国的城池里上班下班,脚步不快不慢,动作不轻不重,语调不扬不抑,笑容不谄不冷,行为不偏不倚,规规矩矩,正正经经,连身板都是不肥不瘦的。

日子不咸不淡,灵魂不喜不悲,孔父嘉的生活,横平竖直。

直到公元前729年,宋宣公病逝,一切才改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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