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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攻覆两羌(3)

小说: 汉末浮生记      作者:龙鹰凌

当晚,司马恭奇迹般地恢复了清醒,喜得李宣亲自到府叩谢。她相公虽然还不能吃固体食物以及走动,但发热症状却消失了,第二天甚至能轻声细语地与她对话。闻得是“主公与夫人”相救,不免噙泪命李宣带话,永铭五内。

高敬、卢横、宗稠等人也分别去了李军师府问安。原本司马恭将与他们阴阳相隔,如今又得重见,不免感慨流涕。众军得知建威将军病体正康复之中,无不振奋,司马恭的亲随、属将还围拢府前,俱来拜谢。

这晚我好好地睡了一觉,次日将兵万余,亲临山下。

羌人营栅围拢在峄醴所在山地四周,蜿蜒无际。大营纵深数里,所见唯篷帐轻车,每千步设一望楼,高两丈余。壕沟交错、鹿角森森。俨然一副持久作战的样子。

怕是他们粮草不多,这才派人抢割吴岳麦田的吧?不过别得意太早,我们现在任你抢、任你夺,到时候你的东西还不都是我的?只不过现在暂时由你们保管而已。我兴起这样的念头,不禁暗感好笑,忖道:为今节节失利之际,还竟可胡思乱想,除了我颜鹰外,有第二人敢作如此想么?

待我军列开阵势,远远的,羌人队形也铺陈开来。只见铠甲战衣,耀眼夺目。旌旗飞扬,尽是鹰虎图案。长角阵阵,浑沉振奋,喑喑如万马千军。战鼓声声,急如雨点,隆隆似铁骑飞驰。

我心神一震,心道:若是早些天我在峄醴城中,得到这样规模的敌人部队进攻的消息,早将山下坚壁清野了。那时吴岳之地,无半粒粮食、半片草秣。不要说人,连动物也不会留下几只。先避其锋,稳扎稳打,待其消耗得差不多了,再伺机遣出甲骑,一战可定矣!又不免沮丧:我的情报来得太不及时了,先零羌、赤脊人图谋已久,怎会没有蛛丝马迹可寻?居然什么消息都没有,真是窝囊!现在逼得我要搞阴谋诡计,其罪大也。

命军卒挥舞旗号示意,这才在卢横、小清陪同下,缓缓步出中军。“吴岳侯、****大将军请阿勒切大王单独叙话!”

敌军军士慌忙传话去了,隔了稍顷,只见羌营阵中,也步出三骑。为首一人,金铠银盔,帽上披翎是一根五彩斑澜的长长鸟尾,卢横见状,低声禀道:“那人就是先零羌王阿勒切。”

我们都远远地停住马,打量对方。我知道是用计的时候了,大笑着道:“久闻先零王阿勒切大名,在下颜鹰,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弃下兵器,单身驱马前进三十余步。阿勒切一见,豪气干云地也同样往前赶马,与我交会一处。

眼前是一个短须浓眉的精壮汉子,约摸三十出头。脸型是典型的羌人形象,披挂上绣着猛兽,连马匹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我用小清教我的蛮话对他道:“我不大会讲羌话,能否请我夫人来代为翻译?”

我手回指着小清——她今天没穿甲胄,便完全是一副娇滴滴女子的模样。我见阿勒切犹疑,道:“族长不会是胆怯一个女子罢?”

姓阿的(他姓阿还是姓阿勒?)果然上当。小清随着他的叫嚷策马赶来,看得他目光发直。我不悦地轻嗯一声,开始与他“会谈”起来。

这阿勒切不愧为先零大王。虽一开始不能自持,但几句话下来,便显得极有分寸,专注于对话了。我故意说些无边无际的恭维,然后套交情、拉关系。我还问起他年岁若何,有无娶妻,对方是哪族女子,长相如何等等。小清腻声而译,有时还咯咯笑得象是在和他打情骂俏一般。渐渐的,这家伙被灌下多碗孟婆汤,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我见他族的随从策马走近,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便立刻命令偃旗息鼓,撤回城去。

阵前的高敬等人看得清清楚楚,回来的时候忍不住佩服道:“李军师此计,恐怕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取了敌将首级。妙,妙啊!”

我得意洋洋地道:“她的计谋的确神妙,不过也得靠我夫人演技精湛啊。刚才连我都在怀疑她是不是看上阿勒切那小子了,真让人担心死了呢。”

他们恍然大悟,齐声大拍小清马屁。对我这番言论,却尽是苦忍着笑,无人敢大不敬地惹公主生气。

小清嘟着小嘴不依,顷刻间却也被拍得欢喜起来。当晚,她亲点几名机灵的军卒,去往城下麻奴军中送“信”。这实是李宣一手炮制的诡谋,信的内容似是与阿勒切讲好一般,不但看上去象在做交易,并且这交易的内容还关乎麻奴与其族命运。

这几名军卒都是亲卫成员,行事机敏,善于应变。此次是要他们装作送信送错地方的样子,把信交给赤脊人,引起麻奴对阿勒切的怀疑。先零族与赤脊族之所以能联合起来,是因为暂时有互相利用的价值。他们的友谊联系若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其实力非常可怕。但若反之,则恰恰为我所趁,玩弄十万大军于老子的股掌之上。

晚上送假信,清晨还有人秘送金银珍宝入羌营。同时约定:三日后夜里劫营,共杀麻奴。是时我将派遣甲骑助战,战获之资,大家五五平分。

可以想见麻奴收到东西和信件之后脸上的震怒表情。我估摸着麻奴必不致公然揭破阿勒切的“秘密”,因为实力相当,更需考虑各方面的情况。但他与阿勒切若已谈及此事,便更好让我使计了。羌人少有象欣格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阿勒切因为遭盟友探听虚实,似乎信不过自己,必会显乎表情。那时两人你怀疑,他也怀疑,便是大妙。

这漫长的三天,就是要让麻奴沉不住气,有所表现。我虽知阿勒切不是太精明之辈,但总归不会是傻瓜罢。更何况我还着通蛮语的人假扮羌军,在先零族营中散布消息:麻奴与颜鹰勾结,正准备对付先零人。

在这两人都惊疑不定的情况下,大肆造谣。两日后哨探来报,称羌营中军心动摇,两族军士已开始睚眦以对,将官都禁止不住。

此计的最大妙点,在于阿勒切、麻奴俱都以为情报属实,而且他们碍于脸面,根本不会亲自去与对方谈判,以证虚实。流言传播起来,比瘟疫还令人害怕。我军实际上只是在散布些不确定的消息,还未做任何行动,敌人便阵脚大乱。

总算等到第三日晚。探马报称,先零羌与赤脊族人都在秘密调动兵马,两族在各自营外增设辕栏,旗号也不同步。

我知道诡谋得售,心下大定。我命步兵校尉王巍、长水校尉滕邝各率军一支,分别佯攻先零族、赤脊族大营。

历锋校尉卢横率铁甲卫队,随我一起观摩,正好可以在现场指挥。

八月丁酉。初更。

月黑风高杀人夜,我命佯装出衔枚摘铃潜下城去的样子,一面心中想着阿勒切、麻奴以为对方通敌叛友,脸气得变形的模样,暗中窃笑。待我定定神,这才依计举火为号,然后先将左面王巍军杀向赤脊族,待接战后再出动滕邝。

赤脊营帐一时灯火通明。我军不急不燥,反倒是象去增援麻奴一般,而且赤脊人这样明火执仗,似是早有预谋一般,必定使阿勒切更加坚定决心。滕邝军方始佯攻稍顷,便见先零大营倾寨而出,向前压去。惊得他急向王巍部队靠拢。半个时辰后,滕邝军引先零羌逐步靠近赤脊人营寨。麻奴军见先零人真的扑上来了,大怒之下,竟弃开王巍,全军向阿勒切军发动攻击。

羌军嚣叫声、喊杀声与兵器格击交相响应。小清在我耳边笑着道:“有人在大骂麻奴背信弃义,看来是阿勒切了。麻奴却回骂他宵小之辈、通敌卖友,两人都被蒙在鼓里,真是好笑之极。”

十万羌军打成一团。王巍、滕邝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

“禀主公,羌族人多势众,难以抵挡。”

我笑起来,“本来就是要你们输的嘛,你们怎么可能赢下来呢。命令部队继续作出姿态佯攻,但绝不要真正与他们发生冲突。再传令高敬与甲骑军待命,齐鹏、姚广也要准备,待会儿敌军差不多了,便行攻击。”

王巍十分佩服,应诺后急遣卒探往报峄醴。此时,羌族大军打得更是难舍难分,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惨嘶哀呼与叫骂声混杂在惊天动地的战场之中,听得片刻,便令人心生厌倦。

赤脊人、先零羌疯狂自相残杀数个时辰,直至天光大亮,见我军好整以暇地在山下布好阵势,这才醒悟过来。羌族将军们声嘶力竭地叫停,但两军厮战已久,一时哪里反应得过来?大半个晚上的缠斗,羌营四周覆尸遍野,血流成河,令人惨不忍睹。

我想起此次差点与小清遇险的事,不禁怒火中烧,深吁了口气,从腰侧抽出剑来,朝天一举!甲骑部队在鼓声掩映之下,左右分两军突出阵去,分由姚广、齐鹏率领。卢横率步弓军为后援,领着报仇心切的众将,怒吼疾出。

铁甲卫队也参加战斗。当甲骑快冲击到羌阵之时,那自残的两军方才清醒,鬼哭狼嚎地拼命阻挡。然而一夜鏊战下来,军心极疲,又得知中计,士气沮丧到极点,因此全无战力。姚广、齐鹏率着装备精良,训练极严的甲骑军宛若无人之境,狂风扫落叶一般席卷整个羌阵。战斗变成了屠杀,待高敬、鲍秉等人援上之后,敌军如遭灭顶之灾,东崩西溃,不成行伍。但见羌族阵中,唯杀得双眼通红的阿勒切与麻奴率亲卫拼死抵抗,嘴里兀自不干不净。小清噗地一笑,回头望着我道:“他们骂你无耻,不是好汉。”

“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的道理,他们也不懂吗?再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也不屑当什么英雄好汉。传令!能生擒或格杀麻奴者,赏金五百两!”

切齿深恨,此朝得报。我上趟输得那样伤心,他就没有使计吗?嘿,害得我丢盔卸甲,损失惨重,狼奔豕突,东躲西藏,现在居然还鬼喊鬼叫。给我把他裤子扒了,看他是不是男人。

战至辰时末,敌军死伤泰半,弃了营栅辎重,往西狂奔。姚广、齐鹏、高敬等衔尾穷追,直至当晚方归。

此仗所获,已远超我们的想象。共歼敌四万余(包括他们自残之尸),生俘八千,余者溃散,俘获辎重无数。此战更令赤脊族、先零羌自当始再无复仇的机会。我更写信通报神海族、赐支族,当然是夸大为“响应欣格族长之邀请”而战。

我命令重拨村邑户民安置银,丧亡受伤皆有补助。每村邑设三老、游徼掌户民教化,禁盗之事。每五邑设乡,置有秩一名管理乡人。村邑凡被抢收的自田,可向军库请求拨还。另派军伍协助民众打晒谷物,建造粮屯。至当月下旬,吴岳地区缴收粮草与此战所获共五六十万斛,扣除军饷封秩,足够十余年用度不缺。

羌敌弃下积储众多,有的便用以给民。缴获的珍宝,有些竟是我自南郑苏固那儿搜刮来的,因此触目之下,恨犹在心。当晚庆功宴,诸将皆有封赏。唯高敬等归城后,报知麻奴重伤却未能逮住的消息,却令我平添了一件心事。

这场仗打过,带给我许多深思。我率军以来可说是首次的大败,竟折在羌人的手里,让人浩叹不止。但更多的是想,我西去的通路打开了,以后便可慢慢地迁至西海,甚至西域一带定居。再在汉境中呆下去,我不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会突然不明不白的消失!每每梦及,冷汗一身,辗转再难入睡。

几日后,西羌送来欣格、苏哈西尔的亲笔信,言称刚欲准备发兵协攻先零、赤脊人,便闻其大败的消息,甚悦。许诺神海、赐支族与颜鹰永远是盟友。信中还提到许翼,称其将才难得,其已很快在格累之侧建起居地。称如果我去西海做客,必定要再起建一座大城,羌人统统夹道欢迎等等。令人颇感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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