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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小说: 繁华城      作者:刘爱平

汪芹那儿又出了问题。

童禾对汪芹还是讲信誉的,只是,这信誉是良心的发现,还是被杨开学逼出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那次鸿门宴后不久,他真把50万划拨到了汪芹的名下,且劝汪芹做点小生意,说以后路长着,还得有长远打算才是。

汪芹听后就感动,竟弄得泪眼婆娑的。

童禾还说,这50万没人逼,我也会给的,既然爱过的人都走了,钱还有什么用呢?现如今,人的五脏六腑都是多余的,何况身外之物?

童禾说得深情款款,义无反顾。

汪芹几乎难以承受了。她承受过好多苦好多累,承受过好多打击好多侮辱,却承受不了一个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那天,童禾把“银联卡”推到她面前时,接是不接?她犹豫了。如果不是杨开学、陈鹤在跟前,她真的不会接受了。接受就意味着承受,承受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当儿,她想到了感情这东西,想到了童禾的种种好处,于是,便觉得这50万是一块试金石,它在检验感情的真伪;又是一个砝码,在衡量感情的分量。如此一揣摸,她就以为自己失重了,自己渺小了,而童禾,那个曾给了她许多苦难的童禾,形象倒高大起来了,伟岸起来了。在她看来,这就是承受后的代价。但是,她又必须去承受,那么多的人,包括老女人和丁楠,为她付出了好多的心血,她不能在最后的阶段让他们失望呀。好在,杨开学和陈鹤精明,看穿了她的心思,待童禾走后,劝慰她的话也算对症下药。陈鹤说,童禾在演戏,他把你当成了他的配角,而我们则是观众。戏演得好坏,戏中人难得感悟出来,只有观众才看得清楚,所以,你不必当真。童禾的这番话,听来动人,却是把良心负担推到你的身上,说软刀子杀人,就是这个道理。杨开学又说,童禾原本就是小人一个,别指望他能高尚起来,就像树长歪了一般,你能指望它哪一天会长出一个好坯子来?要不是给他设一个鸿门宴,抖一抖我们的威风,他会拿出这50万?这类人,钱就是他的命根子,你要他的命根子,他会轻易地给你?呸!你就别再相信他了,要想哭,就把眼泪留给自己好了!对比陈鹤的话,杨开学的言辞显然有些粗俗和难听,不过,汪芹没有顶撞,要是换一个环境,换一种心情,她会不依不饶的,因为他的话,虽是骂着童禾,但也含沙射影点到了她,这是她不能容忍的。只是,他杨开学真的又让她感动着:作为警察,她身陷囹圄时,他参与了解救;作为同龄人,她遭遇磨难时,他又挺身而出;最让她不忍心的是,他杨开学明明暗恋着她,她也明白他的这份心思,而她却在他的眼皮底下投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且弄出了一串一串的丑闻,他却不离不弃,依旧为那份爱缠绵着,依旧为她奔走呼号着……一般男人是难得做到的,但杨开学做到了,这里面包含着男人的尊严男人的体面呀,她还能说什么呢?想说也不好说了。何况,他话里也有些道理,童禾果真像他自己标榜的那样有情有义,她也不会落得今天的结局,好生尴尬、好不无奈的结局。

之后,他们三人就找到了老女人。

找老女人是要商量汪芹的事。这50万童禾是兑现了,但汪芹该何去何从呢?这又成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遇到关键的问题,汪芹只相信老女人,只相信丁楠。但丁楠在这50万的事儿上,与大伙的想法有些不同,汪芹又只好去找老女人。相信老女人,并不代表她喜欢老女人,不过,她知道,老女人是喜欢她的。有了这一层感觉垫底儿,汪芹找老女人就不担心什么了。那当儿,老女人坐在一个咖啡厅的包房里,头靠着沙发,眼睛望着天花板,就没规规矩矩地看过一眼包房里的其他三个人。她就这德性,谁也用不着去在乎,去生气,而且,你还得一定去相信她,她能想到一切问题,也能解决一切问题。比方说,把谈话的地点选在这儿,而不是在她的办公室,她也是有她的想法的:在童禾的地盘上谈修理童禾,这对童禾是不公平的,而且,对汪芹也是残酷的,毕竟,许多事端都是从她进了童禾的调查公司后滋生出来的,在那儿谈一件并不轻松的事,她会感觉到更加沉重。其实,怪怪的老女人不仅精明过人,心也细着,这正是让这里所有人信服的原因之一。杨开学是难得沉住气的人,见老女人玩深沉,并不问话,就着急,就把该汪芹说的话都说了。老女人听罢,却没有一点意外、惊讶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只是说,知道了。老女人轻描淡写的神情,总是让杨开学接受不了,他便顶撞了一句,说,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童禾给了50万,可你知道汪芹现在在想些什么吗?老女人不动气,老女人恨男人就像恨敌人一样,但老女人一点也不厌烦杨开学,老女人把杨开学和丁楠、汪芹摆到了一个位置上。老女人喜欢丁楠和汪芹,可能就是她们爱闹、爱折腾,好事被折腾成坏事,坏事被她们折腾成烂事;老女人不厌烦杨开学,也许是他和她一样爱理睬闲事、坏事和烂事。肯定不能说这叫志同道合,但也可算为臭味相投。在老女人看来,这一点儿也不重要,志同道合和臭味相投只是一种说法,不同的说法,其本质、其意义是没有区别的,因此,老女人把丁楠和汪芹当做了她施展锋芒的一个参数,她们折腾得越多,她的锋芒就显现得越多,而她的价值也就相应体现得越来越重要。至于说杨开学,她和他虽然都爱理睬身外的破事和烂事,但他的粗糙和肤浅,却又是她喜欢的。他干不成大事,正好又衬托了她的高明精细。没办法,老女人就喜欢在她不讨厌的人群里玩玩这招数……这当儿,听了杨开学的问话,老女人就说,你说汪芹在想什么?她在想,有了这50万下一步该如何走?不错吧?假如你们向我讨教,我会说:汪芹,拿着这50万远走高飞吧!说罢,怪怪地看了杨开学一眼,又说,杨开学,你意下如何呢?杨开学想都没想,便答,这是什么馊主意?要远走高飞的话,还用得着来找你?老女人说,汪芹比你讲良心,汪芹肯定会来找我。你呢,虽缺心少肺的,但也得来找我,原因嘛,是你怕汪芹真的远走高飞了。汪芹远走高飞了,飞得无影无踪了,你就彻底没戏了。杨开学嘴硬,说,欧阳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女人就坏坏地笑,答道,你在装傻帽。汪芹不走,你还可以追,不管她爱不爱你,追一追也是一种乐趣,也是一种希望。汪芹若走了,你追的机会没了,那么,乐趣没了,希望也没了。这世上什么最苦?不是黄连,是相思,是单相思。杨开学嗫嚅半晌,脸憋得通红,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老女人就哈哈笑了起来,就像做了坏事的小孩一般,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笑罢,又说,杨开学,你敢说一个“不”字么?“不”字你不敢说,说了,怕汪芹恨你气你;“是”字你也不敢说,说了,又怕自己下不了台,伤了自尊。男人呀,都这德性,你也不例外。老女人真是人精,硬是把一个七尺男儿顶到了一个死角,不能拐上弯儿,也不能喘气儿,难受得不行。不过,老女人确实看破了杨开学,她说出来的,正是杨开学所思所想、所顾所忌的。杨开学就不敢再说话了,愣愣地坐在那儿,像被火烧过了的木桩一般。陈鹤是个心细的人,思维缜密,他有时也不满杨开学的莽撞,却不敢言语,怕招惹不起,倒引火烧身,自讨没趣,此刻,见他被老女人抢白了一顿,就乐。他本想不露声色的,放在心里偷偷地乐的,可还是没隐藏住,一不小心就“哧哧”地笑出了声来。杨开学正找不到发泄处,见状,就朝陈鹤挥挥拳,咬牙切齿地说道,笑什么笑?嘴不关风,小心我拔掉你的牙,扯下你的舌头!显然,这是双关语,是借题发挥,说陈鹤,也是说老女人。陈鹤不敢吱声,老女人也不动气,倒是笑了,还是好不灿烂的笑,且边笑边说道,其实,本人就喜欢你这脾气,特骁勇的那种,也是特刺激的那种,我喜欢,女人都喜欢。由此来看,汪芹走与不走,关系不大,如果她不爱你,我来爱你。现如今,姐弟恋时髦着不是?你看那些跳来跳去的明星们,对此好不热衷呢。老女人说罢,就盯着杨开学看,那眼神里有火辣辣的挑逗,也有云水般的柔情,且让人分辨不出,这是真情的暗示,还是一个低俗的玩笑。但是,不管老女人是什么用意,杨开学都有说不出的怕。别看他高高大大的个头,又有风风火火的性格,其实,他也就是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见习警察,他有谈情说爱的强烈愿望,却不一定在这个游戏中游刃有余的,因此,他不敢对视老女人的眼睛,也不敢搭理老女人的话,只得急忙低下了头,且趁低下头的当儿,再偷偷地瞅了汪芹一眼。

这当儿的汪芹呢,像是被人当众剥掉了织物一般,感到好生难堪,又好生无奈,脸是红一阵白一阵的。红是羞,白是气,但面对口无遮拦的老女人,和对老女人的话不加否定甚至还默认的杨开学却不便反击,因为他们毕竟是为了她才聚到一起的。由于憋得难受,久了,眼眶里就飘浮起了一阵雨雾,看上去,蛮让人爱,蛮让人怜的。

陈鹤见状,只得出来解围,便对老女人说,欧阳姐,汪芹正着急,我们就不说闲话了,快给她拿个主意吧。老女人就说,是吗?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好像杨开学比她还着急呢。陈鹤就凑上去,附在她耳边,又低语道,汪芹都哭了。老女人说,问题是,我出了主意,有人又要掉泪,那怎么办?老女人说罢,就看了杨开学一眼,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陈鹤知道她指的是谁,也明白了她还是希望汪芹远走高飞,便又说,你就不能出一个让他不掉泪的主意?老女人说,可那又对不起汪芹呀,她拿了童禾50万,你以为童禾会善罢甘休?陈鹤说,可汪芹也不想走呀,她还要在这城里找母亲不是?老女人就问汪芹,你是真不想走?汪芹抹了一把泪,又点了点头。老女人便叹息了一声,说,你们都统一了想法,找我干吗?我还能怎么样?只有顺着你们了,不然我就成了你们的敌人。杨开学笑了,说,欧阳姐,在这地盘上混,就得争取你撑腰呀。有你这句话垫底,汪芹真的就不走了!他话里有感激之意,也有溜须拍马之嫌。老女人就说,谦虚了不是?你是警察,你有权力,又有爱心,仰仗你才是对的。老女人的话总像一颗怪味豆,让人品不出一个准确的味道来,不过,所有人都没有去深究,她不怪就不是老女人。汪芹就说,他?我要是指望他,我什么都干不了的。他当个警察,也就算披了一件虎皮,丁楠姐有难时,他不知道去了哪儿,要不是那个老男生保护,我们都可能去了另一个世界呢。还有,他说帮我找妈的,找来找去,都半年了,却没有一点影儿……姐,你说我能指望他么?杨开学就尴尬,杨开学就不说话,而陈鹤就暗自地笑,偷着乐。老女人也得意了,说,那好,汪芹你就留下来。不过,你们所有的人都得做好准备,以后的麻烦多着。我呢,也难得有安宁的日子了。杨开学不以为然,说,你又夸张了吧,这世界哪来的这么多黑暗?老女人懒得理他,老女人接着说,汪芹就开一家咖啡店吧,既浪漫,又高雅,还能玩一把做老板的乐趣。陈鹤有点担心,说,这城市里,咖啡店多如牛毛,能赚么?老女人说,你就不能动点脑筋,搞得别致一些,搞得个性化一些?

老女人的话没商量,汪芹的事就在这有些压抑、有些郁闷的气氛里决定下来了。

后来的事,也办得顺利。老女人亲自吆喝,在一繁华地段把别人转让的一家咖啡店买了过来,之后,又用十天时间,十万元人民币添置了十台电脑、几十部内部电话,于是,一家与众不同的咖啡店就诞生了。

那么,它与众不同在哪儿?就是把电脑、电话引入了咖啡店。老女人说,这叫物质与精神联姻。如何联姻?你可以一边品尝咖啡,一边用网络或者电话与咖啡店里的任何客人聊天,只要你愿意,只要他或者她愿意,你们就可以成为朋友,你们就可不再寂寞,你们甚至可以……总之,只要可能的都可以。老女人还在咖啡店门前挂了一块匾,做得很精致的匾,不过更精彩的是老女人书写在上面且由她冥思苦想而成的四句话:出售浪漫,不预约爱情;禁止色情,只和陌生人说话。陈鹤读罢,就笑,就说,不通不通,文理不通。更重要的是,出售浪漫,禁止色情之类,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呀。老女人说,你小子既聪明又傻帽,复合型人才。聪明的你看出了地下有银子,愚蠢的是看到了银子说出了话。陈鹤便问,什么意思嘛?老女人就指点迷津,说,看到了银子,你该偷着挖,说出来了那银子就不属于你的了。是不是这个理?陈鹤是个本分人,又问,我都看出了银子,难道公安局就看不出来?他们看出来了,那生意又如何做?老女人就笑,笑得癫癫儿的,罢了,说,陈鹤呀陈鹤,你真是傻得可爱!他们看出来了又如何?这咖啡店里有贼床贼铺吗?既然没有,他们能奈我何?假如男女苟合是罪恶,谈情说爱也是罪恶,你说说,那罪恶是无处不在呀,难道只有这咖啡店能滋生罪恶?再说,我匾牌上明明说的是禁止色情,无心人悟得出来,比方说你,可有心人还真挑不出骨头来,比方说公安局。你看是不是?陈鹤还是不放心,说,总觉得有点不踏实。老女人说,你就放心吧小宝贝,这只不过是一种经营手段,个性化服务,你怕什么怕?背后还站着我呢!陈鹤不再说话,说也没用,老女人要做的事没有商量。

汪芹就这样成了老板,站在后台;陈鹤就这样成了经理,跑在前台。不过,老女人真的神奇,这店的生意一挂牌就火爆起来了。挂牌的前三天,来的都是老女人的朋友,特有意思的是,老女人恨男人,来的却都是男人;三天后老女人不来了,老女人的男朋友们又带来了好多女朋友;再三天后,熟人来得少了,新客人却多了起来。陈鹤知道,这是活的广告效应,老女人的朋友用一传十,十传百的滚雪球的办法,把咖啡店的生意推向火爆。仅开张一个月,赢利就有五万多元。依此推开,十个月便可以收回投资……

后来,乐坏了的陈鹤,在店内的顾客里做了一个调查,便发现,光顾这儿的人多是些男女白领,且大半是单身,下班了,他们便寂寞起来了,可是,在这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又有几人能饮尽孤独呢?于是,这咖啡店的出现,正好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排解孤独的场所。他们不在乎挥霍多少钱,但他们在乎有一个异性和他们聊天,把黑夜缩短,把心照亮。最重要的是,这里比娱乐城干净,方式也灵活,可以电话聊,可以网上聊,可以面对面聊,一杯搅和了甘甜与苦涩的咖啡,不求把对方的心击穿,却能把孤独慢慢儿揉碎……而让陈鹤放心的是,这里没有色情,没有淫乱……

汪芹就佩服老女人,她为她的明天打开了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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