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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真豪杰寂寞终难耐失意人何愁无知音(2)

小说: 帝王石秘密:和氏璧峥嵘      作者:肖庭钧

“正是,如今齐国的稷下学士们纷纷打听,这个张禄究竟出自何处?师从何派?连魏王、赵王、楚王、韩王、齐王都派人四处打听,怎么又让东方学士流入西方秦国。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说是秦王派王籍到东方六国寻访到的,这王籍护送秦国人质异人来过赵国。于是乎,天下传言,说这张禄是赵国人,弄得赵王、平原君四处派人去解释。我看也不太可能。”陶公子认真地说道。

“哦,你怎能这么肯定?”夏公子反诘道。

“现在赵国平原君侯广纳贤才,只要稍有名气,就被他延入府中作卿客,哪还会让他跑到秦国去!”陶公子自信地说道。

“我看也未必,吕兄素有大志,能言善辩,入了平原君府,还被赶了出来呢。”夏公子嬉笑道,一句话不但把陶公子驳得无话可说,还把吕不韦推进了话题漩涡中心。

吕不韦正听得起劲,突地被夏公子这一说,浑身不自在。看夏公子时,他却是一副自然平静的神态,丝毫看不出存心揽揄的意思。但自尊心极强的吕不韦还是感到脸发烧,有意将话题转移,说道:“诸位仁兄真是胸怀天下,志存高远,将秦王、穰侯、张禄这一番品评,令在下大开眼界,不过在下今日来寻各位,却是为今年的赋税之事。”

“赋税?吕兄不必再操心了,赵奢大人果然清正廉明,已将屠驹那厮下狱了,今后再无人敢敲诈勒索了。”陶公子好似出了口恶气,痛快地说道。

“屠驹可算是个好人,勒索你十金,给你免百金赋税,难道还不好?不过这家伙平时太嚣张,这回活该他倒霉。前些日子,我听爹讲,马服君要加税,不知要加多少?我也没问,加就加吧。”夏公子一副大家公子派头,毫不在意地说道。

吕不韦看了看众人,轻叹口气道:“屠驹倒没管过吾家,现在是赵部吏不知怎的,硬是让吾家过不去呀。”遂将赵奢命以恶金矛盾抵交赋税一事说了出来。

“这事我倒听说过一些传闻,吕兄今日不说,还不知就是指你家呢。”段公子笑道,“我听说赵奢从阏与回来便将什么恶金矛盾悉数交给赵王的王宫卫队,赵王大喜,不但封他为马服君,还命他再去征缴五百付恶金矛、盾。此事落在赵部吏手上本就难说情。如今赵王又有了旨意,不交上来的话,只怕今年的赋税难了结。”吕不韦看着段公子,不知他是实话实说,还是故意把事情说得这么吓人。

“哟,赵大人的马服君还是吕公子家五百恶金矛、盾换来的,好造化!”夏公子戏谑道,“你家专营珠玉宝贝,怎又收藏起这些利兵利器干什么?”

吕不韦苦笑道:“家父在常山购置了些田产,那年恰遇上一个巴蜀商人来贩卖这些矛、盾,就收下了,没想到惹出这些麻烦。”

陶公子关心地问道:“吕兄家在曲周、常山的田产是不是有五千亩?我也听赵部吏的部下说一个阳翟富豪,家有田产五千亩地,连赵王的远支宗亲的田地也被并购了不少。听说平原君为此事还命人去查。若是你家,只怕与纳赋也有牵连。”

吕不韦一听,心里就明白,阳翟哪还有第二家,看来父亲和李经购置的那些大量田产满以为做得隐蔽,其实已是触怒了不少人。按赵国的田律,一家有私田不得超过五百亩,虽说此律已不太严格,但若触怒了赵王宗室,可就不是小事了。看来赵奢咄咄逼人,毫不通融,背后还有着更深的原因,自家的事情与别人家是没法比了。吕不韦内心一阵虚慌,强作笑容道:“不是我家,我家在常山的田产并不多。”

“那就好,你家有的是上好的玉器珍玩,何不拿去冲抵?”陶公子天真地建议道。

“嘿,哪些东西送给别人还行,送给马服君,他连看也不看,他只对刀呀、剑呀、矛呀、兵书呀感兴趣,那才是他的钟爱之物。”段公子显得十分了解赵奢。

“也别那么紧张,大不了多交些赋税就是。既然那些恶金矛、盾已没处寻的了,想必马服君也会通情达理的。赵大人这次拿屠驹,就是以为屠驹那厮以为鲁家没有送礼,就肆意加赋,逼得靠卖柴为生的鲁家走投无路,害得鲁老爷子上吊自尽,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马服君自己总不会干出这种事吧。”夏公子见众人越说越没个底,便截住话题,安慰吕不韦道。

段公子轻笑道:“吕兄家这几年没受屠驹那厮的坑害,这次多纳些,也算与大家扯平吧,吕兄何必太在意。不过,你讲恶金矛、盾,我哥一个朋友好像知道些,可是他随赵且大人去了晋阳,问问他也许能打听到哪里有。”

“哦,段兄一定要帮我问一下,等你哥回来就来告诉我一声。”吕不韦央求道。

“吕兄放心好了,天无绝人之路,今天到了这里,就与大家一同好好乐乐。”段公子家贩马,土地田产全无,因而对这些毫不在意,也没有兴趣,再加上他天生的乐观秉性,便有意转换话题道:“嘿,你们猜昨天我碰见谁了?”

陶公子是个喜欢寻花问柳的浪荡公子,笑道:“看你那得意劲,莫非是齐国来的姜姬舞女?真好艳福!”

“不是,”段公子不屑一顾,“一个舞女有何稀奇,不过听说那姜姬喜欢胖男人,陶兄非常合适。”

“那是谁?莫非是平原君、平阳君?什么王亲国戚?赵奢作了赵王的马服君,段公子相马是看马屁股,也算是个马屁精。要不是赵王赏你一个‘马屁君’封侯么?”夏公子戏言道。

段公子气道:“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唉,我们这些个商人封君封侯是永远也别想。秦国来的人质异人,你见过吗?”

“秦公子异人?听说是当今秦王的长孙。因为母亲失了宠,秦国太子便派他来做人质。带来的几个家仆死的死、逃的逃,如今身边连一个仆人也没有了。被公孙乾大人关在馆舍,不让出来,像个囚徒似的。来邯郸快三年了,倒还真没见过他。”田公子是个软心肠的人,叹息道。

夏公子永远是无忧无虑,笑道:“如今好啦,公孙大人允许他白天出来了。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模样?告诉你们吧,他那样子就跟段公子长得一模一样,也是这样高矮、胖瘦,锦衣缎袍。段兄不是想封侯拜相吗?那就赶紧与他结拜兄弟,他登基称王,段兄不就也可封君封侯了。”他见段公子遇见异人也这么当回子事,说出这般酸枣枝带刺的话来。

“呸,”段公子闻言,越发神气,“一个人质,脑袋搁在别人刀俎上,说不定哪天赵王想起来,要拿他的头去祭祖了,说没命就没命了。我家只养马,不养猪羊那些牺牲。”众人听了都含笑不语。

段公子见众人都不做声,又笑道:“我是感叹这些年邯郸城变化真大,如今天下各国的使者、商贾无不熙熙而来,攘攘而去,就连各国的娼妓舞女也都到邯郸来争妍斗奇。阏与一战,赵国变成为天下霸主了。”

“哪有一战霸天下的,”吕不韦随口说道,“如今秦王赶走了穰侯、泾阳君等,重用张禄,看这样子,秦王又要重振雄风。不出几年,只怕天下还会争斗得更厉害。”对战争,这些富商子弟没有一个人不反感的,一听吕不韦描绘的是一番大战在即的前景,几个人都不做声了。段公子心想这个吕不韦这些年虽然娶妻生子,专心在家帮着父亲做那玉器珍玩生意,可一旦说起天下大事,还是这么不同凡响。然而他哪里知道,不甘沉寂的吕不韦何尝不是时时在关心着天下大势,今天又听他们这么议论秦王重用张禄的事情,心里感慨万千。秦王就是与其他诸侯王不同,张禄一个贫寒出身的破落人士,却能被重用为相国。自己出身平民,但富比君侯,有志于辅佐君王,建功立业,扬名于天下,可是连入平原君府做一名卿客也未能立得住脚,心里怎能平静?他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没有察觉到众人对这个可怕的问题的沉默和冷漠,继续说道:“这个秦公子虽说现在是人质,可也难说哪天他回国。现在的秦王不就是在燕国做人质回去登位的吗?还是这个秦王厉害,这么大年纪了,老秦王尚且能反躬自省,奋发图治,大胆起用新人,看看楚王、齐王,年纪轻轻,更有家仇国恨,却是只知吃喝玩乐,苟且偷安,连赵王,”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停住,抬眼看众人时,只见大家都一脸凝重,怔怔地看着自己,一时也住口了。

夏公子打破沉默,嘀咕道:“这个梁公子,请几个舞女,竟这么久也没见个人影。”

陶公子也埋怨道:“敢情是碰见老相好,独自偷欢去了。”正说着,就听见一声长音“我来也。”

“快进来,让兄弟们久等了。”声到人到,梁公子一身褐色长衫,招呼几个歌姬舞女进门来。

段公子笑骂道:“好个梁兄,去请几个舞女,竟这么大半天,是不是碰见相好的,把兄弟们都忘了。”

“段兄等不及了是吧,都为这个操琴的如姬故娘,被一个楚国的商客缠着听琴,好不容易才打发了他。可姑娘又是涂脂抹粉,又是穿金戴玉,自然得费些时辰。”

“哦,我看看是什么天姿国色?是貌似妲姬,迷得倒商王,还是西施再世,醉倒吴王越王。”陶公子最喜好女色,一听就来了劲,起身含笑冲进来的歌姬舞女们探头探脑,仔仔细细地打量,那色迷迷的眼睛,令一个个生得如花似玉、体态轻盈的姑娘们都躲避不及。

如姬走在最后,只见她身穿一件藕色花边白衫,怀抱筝琴,面如桃花,弯细柳眉下一双杏眼,溢彩流光,连眨一下眼睫毛,也能拂动三分春意,醉入看客七分心田;不但颈上戴着一串玛瑙、肉红玉珠金丝项链,胸前还挂着一串由各色玉珠、玉管串成的玉佩链,十五六岁的年纪,出落得如同刚刚绽开的牡丹、出水的芙蓉,把陶公子看得眼都直了。

如姬落落大方,面含微笑,冲众人施礼,当她的目光与吕不韦目光相遇时,她也如吕不韦一样,怔住了。

“如姬姑娘!”吕不韦失声地叫了出来,“你怎么……”

“是吕公子?”如姬花容失色,惊得怀中的筝琴差点掉了,反而将琴抱得更紧。

吕不韦走近如姬,将琴从如姬怀中接过来,放到桌上,如姬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后,走到桌旁坐下,泪水已是走珠般落了下来。

吕不韦看着她,动情地说道:“想不到我们今生还能再见面,可怜如意姑娘她……”见众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和如姬,叹道,“如姬姑娘和她姐如意姑娘一同在君侯府里做浣纱女,遭那些卿客们串通一气,横加陷害,被君侯逐了出来。唉,人海茫茫,想不到今日竟然在此相逢。”

段公子本想拿吕不韦和如姬打趣,但转念一想,吕不韦被平原君逐出来已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如姬不过是一个刚刚束发的小姑娘,断不可能有什么男女相悦之事。如果有什么感情上的瓜葛,也当是如姬的那个如意姐了,可如意姑娘早已香消玉殒了,想到这,也就无言。

夏公子看不过他俩旁若无人般只顾互诉生离死别的遭遇,轻咳一声道:“喂,还是吕兄好福气,想不到今日的花魁竟是吕兄在平原君侯府里的故交知己,久别重逢,真是一大喜事。来来来,大家为吕兄和如姬姑娘庆贺。”众人连声附和,一齐举起酒盅,齐声道:“为吕兄、如姬姑娘久别重逢同贺。”

如姬慢慢止住泪水,只眼睛红红的,勾头不敢看众人。吕不韦伤好后,曾打听如姬的下落,说是被卖到胡人境外去了,只得作罢。现在突然在这里相遇,禁不住问如姬。如姬含着泪水告诉众人,原本是要卖到胡人境外,走到代郡,被从燕国回来的红娘遇见,见她本是邯郸人,便买了下来,这才又回到邯郸城里。这些年在红娘的歌舍里习琴练唱,如今已是红娘歌舍里当家的歌姬。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嘘释。

段公子最不愿看见人哭哭啼啼的,说道:“行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姬姑娘今日与吕兄重逢,吕兄家可是富比公侯的巨富大贾,姑娘好运到了。”

陶公子也笑道:“论起钱财,吕公子家确是邯郸城里数一数二的,只可惜,吕兄已是有了妻小,如姬姑娘也得受些委屈了。”如姬听了这两人的话,哭笑不得。吕不韦也有些尴尬,“我与如姬姑娘同遭磨难,造化作弄人啊。”

“好了好了,今日大高兴的事,总说这些干吗?大家喝酒取乐,如姬姑娘,何不弹奏一曲,为我等助兴?”夏公子嚷道。如姬内心仍然没有完全平静,略作沉吟,手抚琴弦,信手弹起来。吕不韦细听,是《诗经》中的《黍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原野上黍苗生机勃勃,走在这绿茵如画的田野里,我的脚步却沉重得不能挪移,满心的忧愁如这黍苗一样在无边无际地摇荡。了解我的人知道我为何忧伤,而不了解我的,还以为我有无休无止的贪求?悠悠在上的苍天啊,只有它知道我的忧愁和悲伤。”如姬姑娘边弹边唱,戚戚切切的琴声和她那如泣如诉的歌声,感染了众人,也全都跟着她一同唱了起来: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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