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创业艰难百战多(26)

徐海东、刘志丹和团以上干部，登上甘泉以北的劳山。这是距离延安60多华里的一条山。山势向南绵延到20里外的甘泉。树木茂密，层层的松柏把秋天的山峰装点得郁郁葱葱。一条由延安来的南北公路，像条带子，蜿蜒于两山之中。路两旁山岭起伏。这是副军团长刘志丹——陕北的“活地图”提供的一个打伏击的地点。徐海东和干部们一起观察、议论，决定在这里设下埋伏。

下午，他们派出一支小部队，包围了甘泉。打算等那边枪声一响，这边主力红军就往劳山一带开去。每个战士身上背着三天的干粮。徐海东和刘志丹他们严格规定，进入劳山阵地后，不准生火，不准走动。没有军团指挥部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开枪。

甘泉方向，枪炮声日夜不停。徐海东的指挥位置设在劳山腰部的一棵大树的下面。他派出手枪排，化装成老百姓，分散向延安方向走去。

“围点打援”，是从古至今一切军事家几乎都会的一种战法。徐海东当团长、师长时，在鄂豫皖苏区就参加过这种战斗。那时总指挥是徐向前，指挥得漂亮，几乎每次都成功。著名的苏家埠一仗就歼灭了敌人3万多人。徐海东今天没有这么大胃口，他想要是一下能歼敌3000人就好了。谁知敌人上不上钩呢？一天、两天，直到第三天早晨，公路上还不见敌人影子，只有零星的过往行人。这两天两夜，徐海东几乎没有合过眼。白天观察敌情，夜晚查看部队，一双眼睛都熬红了。他原来设想，敌人一定会增援甘泉。从延安出来，最慢第三天也到了。现在包围甘泉快三天了，还不见敌人的动静！眼看计划要落空了。

在焦急和不安之中，等到日中时分。一个侦察员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来了，来了，敌人从延安方向来了！”

敌一一○师师长何立中，原估计在进军的路上可能会有小股红军埋伏，但当他的队伍开进劳山最险要的地带，何立中自以为已出了龙潭虎穴，于是命令部队改为四路行进。正当这位傲气十足的师长和他的参谋长得意洋洋并马而行的时候，突然，红军的枪炮声响起，早已等得脚底板发痒的红军战士，喊着杀声，冲出丛林……敌人的四路纵队，顿时乱了套。

徐海东、刘志丹各指挥一支部队，奋勇杀敌，经过6个多小时的激战，敌一一○师的2个团和师部共3000多人全部被歼。

徐海东一心想从俘虏群里搜出敌人师长何立中，查呀查，查到最后，在敌尸堆里证实——何立中已成了其中的一员。徐海东有点扫兴。他在阵地上来回走动，骂着：“娘的，哪个枪法这样准，把何立中给报销了。”

红军战士想笑又不敢大笑，也都不说自己枪法好了。

革命的航船顺风时，船头也难免遇到恶浪，船底也难免碰到暗礁。红十五军团正准备迎接新的战斗，党内却发生了一件让人十分痛心的事。

一天，刘志丹突然被扣留了，罪名很多。接着，连他妻子和五岁的女儿，也被打入了劳改队。

这些年，徐海东尝尽了肃反扩大化的苦头。他从自己亲身经历中，由衷地讨厌这种所谓的肃反。红四方面军在鄂豫皖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张国焘亲自领着保卫局，在红军和地方党内大抓“反革命”，冤枉了许多好同志。四方面军走后，省委领导人又在红二十五军搞肃反，还怀疑到他徐海东头上，险些把重建的红二十五军整垮。在长征路上，红二十五军的肃反虽已停止，可是“肃反专家”——这是徐海东对热衷搞“肃反”的人们的称号——几次提出要把随队押带的一批“反革命”杀掉。进入陕南的前一天，独树镇战斗正处在危急状态。省委开会时，有两个人，对研究作战计划不热心，却提出要讨论杀几个所谓“反革命”。他们还说郭述申同志是“皖西第三党领袖”。徐海东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拳砸翻了桌上茶碗，说：“要说郭述申是第三党，那大家就都是‘老三’，敌人前头堵，后头追。你们还是‘老三’‘老四’的，敌人上来了，都当俘虏！有话在先，我带个营走，敌人捉到哪个，该哪个背时！”他连吵带嚷，把那事给压了下去。

红军进入陕南后，在华阳一次领导干部会议上，有人又提出，手枪团的团长杜本润、政委傅天娇等8人是“反革命集团”，要杀掉他们。徐海东又大吵了一顿，救下了这些好同志，但他们终归当了“劳改犯”。有一个“肃反专家”，背后常说徐海东“右倾”，说“总是和反革命划不清界限”。徐海东听说了，心想：我的界限很清楚，敌人来了坚决打，还不清楚？这些年里，他常和那些“肃反专家”争吵，当时他确实还不清楚这就是统治全党的王明推行“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给党的事业带来的严重恶果。

就在这个危急的时刻，徐海东得到确实情报：党中央、毛主席率领中央红军，越过草地，突破重重险关，来到了陕北。

10月19日，党中央进驻吴起镇。毛泽东、周恩来两位同志到达瓦窑堡以后，立即下令释放刘志丹，释放所有被抓起来的干部。周恩来同志严厉批评了保卫局局长戴季英，指着他说：“像刘志丹这样的‘反革命’，越多越好；像你这样的‘真革命’，倒是一个没有才好！”党中央决定撤销戴季英等人的职务。

满天乌云这才被驱散了。

一天下午，徐海东正惦念着中央，一封由毛泽东、彭德怀签名的信送到红十五军团团部。一时，许多人高兴得呼叫起来：

“中央来信了！”

“来信了……”

徐海东、程子华和军团部的人，传看着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徐海东、程子华、刘志丹同志：

你们辛苦了！感谢你们的帮助和支援。我们久日听到了二十六军同志在陕甘边长期斗争的历史，二十五军同志在鄂豫皖英勇斗争的历史，和在河南、陕西、甘肃的远征，听到群众对你们优良纪律和英勇战斗的称赞。最近又听说你们会合后，不断取得消灭白军、地主武装的胜利，这使我们非常喜欢。现在中央红军、二十五军和陕北红军三支部队会合了。我们的会合，是中国苏维埃运动的一个伟大的胜利，是西北革命运动大开展的导炮！我们表示热烈祝贺！此致

敬礼

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陕甘支队

司令员彭德怀

政治委员毛泽东

徐海东和同志们看着这信，感到亲切、温暖，虽然不明白这“陕甘支队”称号是怎么回事，不明白为什么不见朱德同志签名。然而，毛泽东、彭德怀同志来了，这就说明中央红军到了。

“打胜仗迎接中央！”

“打胜仗庆祝会师！”

这一个个发自内心的口号，在红十五军团中此起彼伏。

徐海东每天都渴望着会见——见见毛泽东，见见朱德，见见彭德怀，见见中央的各位领导同志……然而，他要指挥打仗。劳山、榆林桥战斗后，红十五军团的主力于11月初南下清扫民团，准备攻打张村驿。这是一个小镇，住着一个民团。他们和四周几个寨子的民团联合起来对付红军，人虽然不多，但熟悉地形，又可凭借围寨驻守。显然，红军硬攻是会吃亏的。徐海东很清楚这一点，正设法智取。刚刚开过早饭突然从军团部后方跑来七匹快马。原来是军团政委程子华派人送来了信。信上说，请徐海东速回军团部驻地，下午毛主席和中央红军的领导同志要到军团部来。徐海东便立即命令部队，停止攻击张村驿，叫马夫备马。他的马夫，外号叫“猴子”，耳聪目明，人很机灵，看到从军部来了骑兵，早就把徐海东的那匹白马备好鞍，拉到徐海东的眼前。“干部要能带头冲杀的，兵要会拼刺刀的，马要跑得快的”，这是徐海东对部下的要求，他骑的那匹白马，是在陕南一次战斗中缴获的。当时，警卫员们都不想要它，嫌它一身白毛，目标太大。徐海东是善识骏马的。他看了看那匹马的腿和蹄，认定是匹跑得快的马，便把它留下了。如今真是心急只嫌马儿慢。大白马已经是四蹄奔腾，徐海东还在加鞭，把身后的几名骑兵通信员甩得越来越远。

从张村驿到军团部驻地，约135里，中间要翻两座山，他只用了三个多小时就赶到了。

军团部驻地道佐铺，是甘泉县的一个村庄。还没进村，徐海东就跳下马来。他这才发现大白马浑身汗湿，自己也汗透了衣衫。他走进窑洞，刚洗了把脸，毛泽东同志就到了。随同前来的还有彭德怀、贾拓夫、李一氓同志，徐海东一个也不认识。程子华刚要作介绍，毛泽东同志已紧紧握住徐海东的手亲切地说：“海东同志，你们辛苦了。”

徐海东连声说：“还是毛主席你们辛苦啊！”他不知要说些什么，重复了这句最普通的话。

在战争年代，同志之间，上下之间，见了面，互道“辛苦”，这本习以为常。在和毛主席的会见中，这“辛苦”一词，对徐海东来说，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谈话中，徐海东这才知道，朱德总司令、中央红军的一部分，红军第四方面军至今仍在长征途中。至于党中央其他一些同志的情况，中央红军两万五千里征程中所经历的万水千山，雪山草地的艰难，党内斗争的复杂……在这初次会见和短短交谈中，是不可能详尽介绍的。然而，徐海东从毛泽东、彭德怀等四个人的衣着和他们瘦弱身体上觉察到了：中央的同志和中央红军这一路太苦了。他马上就想到了：该给中央领导同志做身衣裳，该给中央红军送些东西。徐海东汇报当前敌情，毛泽东便取出一份三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一边听，一边对着地图看，还不时点头，表示会意。彭德怀同志也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

徐海东从谈话中可以听出，毛泽东同志这次来，最关心的是如何粉碎敌人对陕北的第三次“围剿”。他详细地问着敌情、我情，分析着新的动向，最后又问：“你们说这第三次‘围剿’能粉碎吗？”

“能，完全可以粉碎。”徐海东说。

程子华也说：“能，中央红军来了，就更有把握了。”

亲切的问候，热情的鼓励，使徐海东、程子华他们心里暖融融的。毛泽东、彭德怀同志不但赞扬了红十五军团在陕南的行动，赞扬了他们在藏民地区纪律严明，而且还赞扬了他们在劳山、榆林桥战役打得好……徐海东向毛泽东同志汇报时，他特别讲到榆林桥捉到张学良的—个警卫营营长和东北军内部的厌战情绪。

正说着，警卫人员送上饭来，大家便边吃边谈，彼此都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吃过饭，毛泽东同志又就陕北战局的发展，讲了些意见，最后要走了，对徐海东说：“先照你们的部署，把张村驿攻下来。我们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徐海东说：“党中央来了，一切都好了！”

毛泽东同志对徐海东朴实、爽朗的性格很喜欢，谈话时，总是面带微笑在看着他。

徐海东又说：“我马上回前方去。”

毛泽东同志问：“你们那边有没有电台？”

“没有。”徐海东摇摇头说。这些年，他们和党中央失去联络，就是因为缺少一部电台啊。不要说电台，就连一部电话也没有啊。“我们要有电台，早就迎到中央了！”

毛泽东同志像是早已想好似的，说：“给你一部电台好随时联络。”

徐海东笑着说：“我不会用它。”

毛泽东同志看着这位爽直的人笑了笑，摇着手说：“不要你自己动手，给你们报务员。要发报，你和他们说一下，他们会办的。”

送走毛主席和彭德怀等同志，徐海东和政委程子华同志又交谈了一番。天已快黑了，徐海东想到前线和同志正等着他，需要马上回去传达毛泽东、彭德怀同志的指示，便向程子华同志说了声：“我走了！”不等政委多说话，他走出窑洞，跳上了战马。

天是黑的，路是远的，夜风又阵阵吹着。徐海东由于情绪激动，一路上直想着和毛泽东同志亲切的谈话，便感到浑身是劲。路，还是他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路，现在好像平坦多了；山，还是他来时候翻过的那两座山，现在好像低矮多了。连那匹大白马似乎也懂得主人的心情，不用鞭催，一直朝着张村驿方向飞奔而去。

在张村驿方向的部队，正积极准备攻击。半夜12点钟，徐海东召开了干部红军胜利到达陕北革命根据地。在会上传达了毛泽东、彭德怀同志的指示，最后又大声宣布：“马上发起攻击，一定要打胜它！”

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毛主席派的那部电台和电台工作人员就来到指挥所。

天线很快架好，台长向徐海东请示说：“军团长，要发电报吗？”

“向中央发个电报！”徐海东高兴地说，“向毛主席报告一下我们的战况……”

一阵阵嘀嘀哒哒的响声，攻下张村驿的战报发出了！这就是徐海东向中央发的第一份电报！

党中央、中央红军胜利到达陕北，群众高兴，红军欢庆，国民党反动派却极度惊慌。蒋介石急令5个师的部队，加紧向陕北苏区围攻。东路1个师沿洛川、鹿县大道北上；西路4个师由甘肃的庆阳、合水，沿葫芦河向富县方向进剿。

这天毛泽东同志主持召开了军事会议。张闻天、周恩来、彭德怀、林彪、聂荣臻等一军团、三军团、十五军团的许多领导人都到了会。看来党中央的领导早已有了设想，会议很快就决定了一个战役部署：在直罗镇一带，打一个大的歼灭战，以求彻底粉碎敌人对陕北的第三次围攻。

会议快结束时，毛泽东同志说:“战场就先定在直罗镇一线，全体的战斗部署，看了地形之后，你们决定吧！”说完，他看了看彭德怀司令员。

彭德怀司令员说了声：“好！”又对徐海东说：“明早我们在张村驿集合。”

会议很干脆，就这么简单、明快。徐海东骑上马，一路往回走，一路思忖：今天这个会，是他这些年以来，参加的高级干部会中最满意的一次。会上认识许多同志，无意中学习了会议的民主精神和集中的原则，他联想起从前一些会，往往是吵吵闹闹好半天，决定不了一个大问题。有时不争不吵，决定得很快，可是事后证明，决定错了。他又想到两年多前围攻七里坪参加省委扩大会，被书记撵出会场情景，想到他自己主持过一些争争吵吵的会，深深感觉到党中央的同志，毛泽东同志能力、水平就是高啊！

第二天一早，徐海东带领团以上干部，乘马飞驰30多里，来到了直罗镇西南的一座山下。彭德怀和中央红军的许多指挥员，已经先他们一步上山了。徐海东跟着登上山头，大家一边观察，一边议论。只是彭德怀司令员严肃地绷着脸，不多说话。

经过现场察看，一个巧妙的战斗部署形成了：把敌人放进直罗镇，然后两面夹击，歼灭它！

杰出的军事家，既善于指挥自己的部队，做到所向披靡，又能牵着敌人的鼻子乖乖就范。三天之后，敌一○九师师长牛元峰，亲自带领人马，在6架飞机的掩护下，边打边走开进了直罗镇。牛元峰一心想追打红军，根本就没料到毛泽东已在这里为他布下了天罗地网。

晚上，徐海东接到中央军事委员会下达的命令后，率红十五军团从南向北，急速前进；此时中央红军正从北向南开进。

次日拂晓，两路红军包围了直罗镇。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同志等都亲临前线。总指挥部就设在镇北的一个山坡上。攻击开始，毛主席又发出一道命令：“要的是歼灭战！”徐海东亲自指挥1个团，从一个山后攻进直罗镇。他估计要在这里打一场恶战，连大衣都脱掉了。不料，战斗进展十分顺利，激战了2个小时，牛元峰整个师大都被歼。红军一占领直罗镇，枪炮声就渐渐稀疏下来。敌一○九师师长牛元峰，蹲在一个小寨残址内固守待援，接连向他的军长董英斌发电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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