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迷离
“第一天回来上班，累不累？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中午，丁宏约顾浩宁一起吃午餐。看着顾浩宁疲惫的揉着额角，丁宏不禁有点隐隐的担忧。
“没事。那个新来的助理乐欣，挺能帮上忙。”
“我就说吧！”丁宏的唇角微微翘起，“听小张说，她做了一份报告，把你住院期间市场部发生的重要事件都整理汇报了一番？”
“是啊。”顾浩宁回忆起他上午看到那份报告时的惊异。乐欣，那个看起来挺平凡的女孩，做事的高效和优质，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呵呵，你当初还不在意人家差点被副总挖去！现在知道捡到宝了吧！”丁宏眉开眼笑的揶揄着。
“也不至于吧。要说宝，当年的小枫，比起她……”说到这里，顾浩宁的唇边泛起一阵苦涩，怎么，又提起小枫了？
“菜来了，趁热吃吧！”正好服务员又上了一盘菜，丁宏若无其事的把话题岔开了。
顾浩宁看着一桌子清淡至极的菜，挑了挑眉，“这么素淡？你不是一向喜欢吃辣的？”
“咳咳……”丁宏有些尴尬的搔搔头，“这个，今天上午，嫂子专门给我打了电话。她说你的饮食上面要注意，忌辛辣和油腻，让我帮忙照看着点，所以……”
顾浩宁微微一愣，随即已恢复了常色。
“老大，嫂子的病，好些了吗？”
病？顾浩宁有些愕然的抬起头，这才记起上次他曾和丁宏提过林若琪住院的事情，“好些了。她已经上班了。”
“哦，那就好。是不是前段时间她照顾你太辛苦所以才病了？现在你好了她也好了。”
丁宏不在意的笑言了一句。顾浩宁低下头，强咽下一口菜心，只觉得胸腹间窒闷不已，已是胃口全无。
“顾总，您还不走吗？”
六点半，办公室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乐欣看见顾浩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敲门进去，顾浩宁果然还在看文件。
“我一会儿就走。”顾浩宁拿起桌上的茶杯，递到嘴边才发现杯已见底。他不在意的放下，继续看文件。
“叩叩——”
敲门声后，又见乐欣一张温暖的笑脸，“给您倒了一杯茶。绿茶，可以吧？”
“谢谢！”一抹淡淡的微笑缓缓延伸到顾浩宁深邃的眸里，“绿茶，我挺喜欢的。”
“真的？我也喜欢喝绿茶！中国茶可比咖啡好多了！喝咖啡，据说会长斑的！”乐欣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顾浩宁握着茶杯的手，猛然一晃。那年，在斯特拉斯堡的运河边，那个温雅如水的女孩，也是这样羞涩的笑着说，“我不喜欢喝咖啡，会长斑的！”
“顾总！烫伤了吗？”乐欣连忙拿下顾浩宁手中握着的茶杯，他的手指已烫得微红，他却仿佛浑然不知。
顾浩宁回过神来，看见乐欣正拿着纸巾吸干文件上的水分，不禁有些尴尬。他低下头，随意的用纸巾拭干手指，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事。”
没事？乐欣的眼底闪过一丝微芒，茶杯里是她刚刚倒的开水，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疼？
收拾完桌面，乐欣就退了出去。顾浩宁刚打算继续看文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是母亲催他回去吃饭了。看了看表，他还是给若琪拨了个电话，“离开办公室了吗？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不用，我已经在车上了。你还在办公室？”
“嗯，我马上就回去。”
“那你路上开车小心点！我快到站了，回家等你！”
盯着电话，顾浩宁挑了挑眉。快到站了？刚才电话里，似乎有噪杂的公交车报站声。若琪她不是从不坐公交车么？难道，是因为打不到车？
走出办公室，顾浩宁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已是风雨交加。
四月的天，已进入了梅雨季节，天气变化几乎是瞬间而至。顾浩宁记得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此刻却已是大雨滂沱了。
原就不畅的深南路，变得更加拥堵。车行速度犹如蜗牛缓爬，百无聊赖中，顾浩宁打开车载广播，一阵悠扬的歌声，飘然而出……
乐曲悠然而止，导播柔美的嗓音徐徐而来——
“今天真是个特别的日子，yesterdayoncemore这首歌，已经被点播了好几次了。看来，有不少的朋友，都在怀念从前。
的确，美好的往事，总是让人忍不住怀念。今天，点播这首歌的姚小姐，想把这首歌送给她的先生，作为结婚十周年的礼物……”
十周年结婚礼物？顾浩宁握住方向盘的手猛然一顿——今天，好像也是他和林若琪的结婚纪念日。
他想起今天早上，若琪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伤痛，心底不禁有些懊恼。
他并不想伤害若琪，可是，yesterdayoncemore，这首他和小枫都最爱听的一首歌，在那一刻，由若琪的手播放出来，就像是一记凌厉的鞭，狠狠抽在他的心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按停了歌曲……
那一刻，他的确是忘了，林若琪，也是喜欢这首歌的。
脑海里的画面，交迭而至——小枫如水般沉静的容颜，若琪阳光般灿烂的微笑，欢乐，痛苦，迷茫，悲伤……悠扬的乐律带着他的情绪起起落落，沉沉浮浮……
顾浩宁漠然的注视着前方，雨刷一下又一下机械的扫荡着，雨水一滴又一滴的落在挡风玻璃上，将清晰变成模糊。
迷蒙，复迷蒙。那层层叠叠的过去，纷至沓来，又都飘渺而去。耳边熟悉的旋律还在继续，却终究是物似人非，追思亦枉然。
广播里，主持人甜得发腻的声音，再度传来——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能相依相守十年，也真是值得怀念和珍惜的，在此，我们祝愿姚小姐和她的先生能够继续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希望天下所有的夫妻，都能够相惜相爱，幸福一生！”
顾浩宁的唇角微微翘起，“相惜相爱，幸福一生”，这样美好的结局，是所有人都希望他能给予的吧？
yesterdayoncemore，昨日重现，他能选择的，又何其有限？
狠狠一个转弯，车在国贸大厦楼下猛然停住。DIOR的巨幅广告牌，在淋漓的雨中，仍是一如既往的，奢华而嚣张。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冷了，我去热热！”
顾浩宁一踏进家门，顾母就迎了上来。
“浩宁啊，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雨，你也不去接接若琪。她没带伞，从车站走回来，全身都淋湿了！唉，她的身体本来就还没完全好，这要是又生病了，怎么得了！”
母亲的絮叨，让顾浩宁的头越低越下。
脱下外套，顾浩宁径直走进厨房，拿出一袋板蓝根倒入杯中，用热水化开，一下一下，沉默的搅拌着。
“怎么了？你感冒了？”顾母有些担忧的看着顾浩宁，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却被他避开了。
“给若琪冲的。”一字一句，顾浩宁缓缓的说着。
“傻孩子，知道疼老婆了？还用你说？她一回来我就给她冲了一袋了。”
搅拌的手微微一顿，顾浩宁淡淡抿了抿唇。拿起杯子，一仰头，灼热的液体涌入胸膛，似将满腔的窒闷，又狠狠压入了胸腹之中，
吃完饭，林若琪帮着顾母收拾完碗筷，走进房间，就看到床头柜上摆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这是送你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顾浩宁拿着本书靠在床头，随口对林若琪说了一句。
“礼物？”林若琪有些惊愕。
“今天，不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顾浩宁挑了挑眉，以前，林若琪不是一向都很重视这个日子的？
“结婚，十周年……”林若琪微微一愣，转瞬间，明亮的双眸，暗如黑夜。
缓缓拆开包装，是DIOR的，紫毒。
完美的流线型设计，如一朵奇葩绽放在手中。冰凉的瓶身，闪着幽幽的紫光，似冷冽的毒，刺得林若琪手心一片冰寒，几乎握不住瓶子。
看着林若琪拿着香水却并未打开，顾浩宁挑了挑眉，“这款香水不喜欢？要不给你换一瓶？”
“不，不用。我，我现在，不太喜欢擦香水。”
林若琪有些慌乱的把香水放回盒子里，轻声的对顾浩宁说了一句，“谢谢！”
黑暗里，顾浩宁静静的躺着。
林若琪背对着他。闷在胸膛里的轻咳，那样的小心翼翼，死命的压抑着，却似绵延的针，一下又一下，深深的，缓缓的，刺入他的心头。
他到底能给她什么呢？
叹了一口气，顾浩宁进入林若琪的被子，转过她的身子，拥入自己的怀中。
她闭上眼，却还是止不住泪水的流淌，这样暌违了太久太久的温暖，似乎等了一世那么长久。可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里，她到底要用怎样的身份去面对？他怀中的她，究竟是小枫，还是若琪？
他睁着眼，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全身都是一片冷冽寒凉。胸腹间漫起千万重绵延不绝的疼痛和黯然，来来回回，都只是那一句，小枫，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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