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暖夜
七天的假期一晃而过。五一之后，顾浩宁和林若琪又回到了忙碌的工作中。
一天中午，乐欣陪着顾浩宁开完电话会议，就叫住了准备往吸烟室走去的顾浩宁，“顾总，我叫了外卖了，一起吃吧？”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我叫了很多，一个人肯定吃不完的。下午还有几个会呢，中午还是多少吃一点吧？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拿过来！”
顾浩宁还来不及开口，乐欣已经快步走了出去。顾浩宁只得无奈的坐下来等待。原本就只有他们两个和地区部的开会，现在乐欣一走，偌大的会议室里顿时空荡荡的。
他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突然间，似乎闻到了一丝披萨的香味。苦笑着摇摇头，顾浩宁缓缓的抑住心底泛起的那抹黯然，他怎么又想起了，那次小枫中午加班，他去必胜客买了披萨，给她送过去，从此，他们两个每次去必胜客，都会点那些……
“当当当当——！超级无敌海鲜至尊披萨，红酒焗蜗牛，风情香鸡翼，提拉米苏，还有，香喷喷热腾腾的奶茶！怎样，还可以吧？”
“这——”顾浩宁愕然站起来，心底巨震，一双眼，不可思议的盯着一桌子吃食，一模一样，怎么会？怎么会和他与小枫每次去必胜客的“例行菜单”一模一样？
顾浩宁整个身体前倾，扶着台面的双手收缩成拳，仍是掩不住一丝微微的颤抖。他缓缓的抬起眼，瞪大的双眸里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的惊异，“这是谁让你点的？你怎么会点这些？”
“顾总，我……”顾浩宁激动的神情吓了乐欣一跳。她和顾浩宁相处近一个月来，还从未看到过他这样惊愕的表情。
在她面前，顾浩宁总是淡淡的笑，淡淡的说话。他对她，其实是很斯文客气的，可这客气里却有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和漠然。似乎在顾浩宁面前，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让他的冰寒冷静崩裂分毫，有时，乐欣都怀疑，顾浩宁到底还有没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所以，这样陡然的看到顾浩宁的失态，乐欣有些措手不及。她几乎不敢对上他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神，一颗心已抖得语不成句——
“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我就点了。那个，是不是，没有你喜欢吃的，那我再点？”
“都是你喜欢吃的？”顾浩宁仍是愣愣的看着乐欣，眼底的光亮却已是一分一分的褪去，双眸空洞得如同失了焦距，只是喃喃的低吟着。忽地，他突然漾起一抹微笑，“也是，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吃这些吧？”
“顾总——”看着顾浩宁就要走出会议室，乐欣惊呼出声，“您真的一点都不吃吗？”
“你吃吧。我回办公室了。”顾浩宁头也没回的丢下这句话，便走了出去。心头犹如压了一块千斤巨石，连呼吸都疼痛不已，又如何还能吃得下？
望着一桌子色彩缤纷的食物，乐欣也胃口全无，懊恼不已。这次，她算不算弄巧成拙了？
下午开会，乐欣看着端坐于首位的顾浩宁，心里忐忑不已。看起来顾浩宁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淡然的脸色一如往常的看不出半点情绪。那一刻，她几乎要怀疑，中午他失态的样子，完全是她想象出来的，而从未存在过。
“乐助理，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乐欣瞟顾浩宁的一眼，正好被顾浩宁抓到了。他挑了挑眉，示意乐欣发言。
今天的会议，是讨论新的旅游线路。刚才各拓展小组都已经给顾浩宁汇报了各自的思路，但他们大多还是围绕着现在各旅行社都在做的旅游景点重新排列组合，没什么新颖之处。看起来，顾浩宁对这些策略并不满意。
凝神想了一下，乐欣缓缓的开口，“我想，我们的眼光是否可以不要局限在那些已经被炒烂了的，全中国都知道的景点上？而是找一些不那么有名的，但又确实值得一游的地方！举个例子，一提到比利时，中国人都只能想到布鲁塞尔，但是，真正的欧洲人其实最喜欢比利时的哪里呢？不是布鲁塞尔，而是布鲁日！布鲁日，是比利时最着名的旅游城市之一，素有‘小威尼斯’之称。很多人去了那里，都深深的沉醉在那样毫不间断的美丽中！”
说到这里，乐欣仿佛只是无意识的瞟了一眼顾浩宁。顾浩宁的双瞳几不可觉的略略一缩，高深莫测的表情似乎有一丝松动，不过，只一瞬间，他的脸色又恢复到了平静无波的样子。
微微的翘起唇角，乐欣的眼底流转过一抹璀璨的光芒，“我甚至，都为这样的不凡之旅想好了名字，就叫做——‘初恋布鲁日’！”
“你去过布鲁日？”站在落地窗旁，顾浩宁看着底下繁华尘世中的车水马龙，淡淡的问着。
“嗯，去过一次。”乐欣看着顾浩宁的侧脸，他微垂的双目里似乎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但乐欣还是能隐隐感觉到，那淡然的语气中暗含的颤动。
刚才，她说完那句“初恋布鲁日”后，顾浩宁神色平静的让各拓展部的主管按照她的思路去找一些新的旅游景点，就宣布了结束会议。
虽然已到了下班时间，但乐欣并没有走，她静静的在座位上等待着。果然，二十分钟之后，顾浩宁把她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她走进办公室时，顾浩宁正静静的站在落地窗旁。夕阳淡淡的光晕穿过透明的玻璃，洒在他的身上，仿佛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虚无的光圈中，却是说不出的寂寥。
“你什么时候去的？”顾浩宁的话打断了乐欣的思绪，她略略回神，迟疑了一下，轻声的回答，“一年多以前吧。”
“一年多以前……”顾浩宁喃喃的低吟，那个时候，小枫，也还在欧洲的吧。
“顾总，您，也去过布鲁日吗？”乐欣小心翼翼的探视着顾浩宁的脸色，轻轻的问出了这句话。
良久，仿佛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顾浩宁才缓缓的开口，“我没去过，不过，听人提起过。”
那样带着深深眷念的冰凉，如一泓清泉，让乐欣在这初夏的傍晚陡然感到一丝寒意。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的看着窗外的夕阳渐渐由金色冷成沉寂的暗红，丝丝缕缕的光亮一分一分的暗下去，衬着伫立在窗边的顾浩宁，一寸一寸的黯然。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最后的光亮终于落到了地平线下，办公室几乎已是一片晦暗，顾浩宁这才回过神来。他转过头，发现乐欣竟然一直立在原地未曾离去，不禁有些尴尬，“抱歉，耽误你下班了。你今天在会上提的建议很好，这周末前，整理出一份计划书，没问题吧？”
“呃，没问题！”虽然光线不佳，乐欣看不到顾浩宁脸上的表情，可她能听出来，他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些平常没有的柔软和亲切，心头不禁微微一颤，话音中也含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抖意。
“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早点回去吧。”顾浩宁走回办公桌旁坐下，示意乐欣可以出去了。
门“咔”的一声被轻轻阖上，顾浩宁这才颓然往椅背上靠去。
布鲁日，初恋布鲁日，还记得，在那个温暖的午后，小枫就是用布鲁日做喻，那么轻柔却又坚定的告诉他，什么叫刻骨铭心，什么是此志不渝。
静静的沉浸在黑暗中，他感受着那股汹涌而至的疲倦和黯然肆意的占满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他不想抗拒，也无力挣扎。
那样放肆的沉沦，任由思绪朝无尽的深渊飞奔而去。细细碎碎的回忆，点点滴滴的涌来，如纤细而韧性十足的蚕丝嵌入血肉，来来回回的拨拉，不见伤不见血，却是疼得噬心彻骨，言语不得。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顾浩宁一接，是母亲打来催他回家吃饭的。
八点多，顾浩宁回到家里，才发现林若琪没有回家，说是晚上要在办公室加班。
顾浩宁刚陪父母吃完饭，就听到窗外响起一声惊雷。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若琪今天带伞了没有。”顾母担忧的看着窗外突如其来的暴雨，试探的问了顾浩宁一句，“不累的话你去接接若琪？她说是今晚要加班到九点半。”
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顾浩宁点点头，穿了外套，拿起车钥匙就走了出去。
顾浩宁把车开到若琪的办公楼下面，正好看到若琪走出来。他把车驶到若琪身边，按了一下喇叭。
林若琪诧异的回头，看到竟然是顾浩宁的车，双眸顿时一亮，惊呼出声，“浩宁，你怎么来了？”
顾浩宁停住车，摇下了车窗，微微抿了抿唇，“我看下这么大的雨就过来接接你。”
一路上，林若琪的一颗心兴奋不已，频频的看向顾浩宁。
两人回到家里，顾母还在为他们等门，看着两人亲密的走进来，顾母欣慰的笑了起来，走进厨房，端出一碗银耳莲子羹，递了过去，“若琪，晚上加班没吃好吧？这是给你留的，还是温的你趁热喝了吧！”
“谢谢妈！”林若琪连忙接过汤碗，自然的问向顾浩宁，“你也喝一点？”
“不用，我吃晚饭的时候已经喝过了。”顾浩宁温言的婉拒了，低低的说了一句，“你喝吧，我先去洗澡。”
看着顾浩宁的背影，顾母笑吟吟的坐到林若琪的身旁，抚着她一缕落下来的散发，慈爱的说着，“若琪，我看着你和浩宁现在是越来越好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孩子？”林若琪拿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这个，我们暂时还没有想过，毕竟浩宁刚做完手术……”
“嗯，我知道，我不是催你们。可是，你和浩宁也都是三十岁的人了，现在也要开始打算这件事情了。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是要有个孩子来维系才可以更牢靠一些。你说呢？”
顾母殷殷的看着林若琪，眼底满是怜惜和疼爱，“若琪，虽然亲家都不在了，但现在，我和你爸都把你当作亲生闺女来疼爱。我之前也问过了路医生，他说你换肾之后只要好好休养，身体是可以恢复过来的。浩宁那边，休养好了，这方面应该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所以，应该还是可以要孩子的。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以前我听浩宁说你不想要孩子，现在还是不想要吗？”
“呃，我，我没有不想要……”林若琪呐呐的说着，当初，她为了不让两位老人担心，专门嘱咐了路明，让他不要告诉两位老人她换肾后对健康的影响。所以现在顾母说让她要孩子，她也无法用换肾的原因来搪塞。
“那就好！我和你爸对你们没有别的期望，只希望你们的身体都能好起来，早日让我们抱上孙子！趁着我们现在身体都还硬朗，还可以给你们搭把手！”说着说着，顾母的笑意越发深了，林若琪羞涩的低下头，心里却也隐隐的升起了一丝希望。
回到房间，顾浩宁已经洗完澡了，正靠在床头看着书。他看见林若琪进来了，便随口问了一句，“妈找你有什么事情吗？”
林若琪走到床前，坐在他的身旁，这才低低的说，“刚才，妈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孩子？”顾浩宁一愣，“你以前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小孩的吗？而且你现在捐了肾，也不适合要孩子吧？”
“要是，我现在想要孩子呢？”林若琪的双眸，灼灼的看着浩宁。他说的是她不想要孩子，那他呢？他想要孩子吗？
“嗯……”看着林若琪灼热的眼光，顾浩宁迟疑了一下，他缓缓的把手里的书放在床头柜上，含糊的说了句，“路医生专门嘱咐过我，说你现在的身体最好是不要怀孕。”
“是最好不要怀孕，但是不代表不能怀孕啊。关键是你想要孩子吗？想要我们的孩子吗？”林若琪执着的问着，双眼溢满了期盼，一颗心急速的跳动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殷殷的望着顾浩宁，等待着他的回答。自从浩宁知道换肾的真相后，对她就越来越好了。尤其是那趟马尔代夫旅行之后，他对她越来越体贴关怀，但毕竟他们始终没有太过亲热，她一直以为是因为顾浩宁对她还有芥蒂。现在看来，难道只是因为顾念着她的身体吗？他们真的可以过上真正的夫妻生活了吗？
面对这样充满了期待和希望的目光，顾浩宁实在是狠不下心来。他低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再度抬起头来，“我当然是想要的。”
“浩宁……”只一瞬间，林若琪的眼眶已经湿了，她似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呐呐的重复着，“你，愿意要我们的孩子？你真的想要我们的孩子？”
猛的，林若琪扑进顾浩宁的怀里，那熟悉的气息顿时包围了她，哽得她的喉头一阵阵发紧。
终于，终于，她可以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可以为他生下他们的孩子！她紧紧的搂着顾浩宁，泪水如开闸的洪水般肆意流淌下来，压抑了仿佛一生一世的苦楚和辛酸，在这一瞬全都释放了出来，再也没有怨怼，再也没有疼痛，只有满心满肺的喜悦和满足，她几乎要溺毙在这样甜美的幸福里。
顾浩宁轻轻的搂着林若琪，顺着她的背。过了好一会，他才温言到，“好了，别哭了。快去洗澡休息吧。孩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先养好身子才最重要。”
“嗯，我知道了。”林若琪缓缓的直起身子，这才发现顾浩宁的睡衣前襟已经被她的泪水打湿透了。她连忙起身从衣柜里面拿了一件干净的给他换上，红着脸说，“我去洗澡了，你，你能不能，等我一起睡？”
“一起睡？”
顾浩宁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林若琪的意思。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往下一沉，正想拒绝，可看着林若琪氤氲含情的双眸，那样企盼不已的眼神，终究让他把所有的苦涩都咽了下去，轻轻的答了一句，“好。”
皎洁的月光，从窗口斜斜的透射进来，林若琪紧紧的搂着顾浩宁，感受着那火热的欲望一点点顶进自己幽谧的深处，她从未有过这样充实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和顾浩宁融为了一体，她收紧了双臂，随着本能将顾浩宁往自己最深处的那个点推去，感受着他将所有的温暖和柔情都填入了自己空虚的体内……浩宁，她在心底幸福的嘶喊着，让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再也不分开……
“啊——”一声压抑的低吼下，顾浩宁感受到一阵惊涛拍岸般的激流喷薄而出，他毁灭般的将自己的一切精华都疾射了出去……在颓然瘫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他闭紧了双眼，只觉得全身仿佛都痛得分崩离析……小枫，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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