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迸裂
顾浩宁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已经睡了，他走进卧室，正等着他的林若琪一眼就看到了他包着纱布的右手。
“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划破了而已。”
“是怎么弄伤的？是去医院处理的吗？医生怎么说……”林若琪说着就要拉过顾浩宁的手仔细检视。
“我说了没事就没事，你别再问了行不行？”顾浩宁厉声打断林若琪的话，不耐烦的推开她的手。
看着林若琪一脸小心翼翼不知所措的样子，顾浩宁的心头突然涌起无尽的疲惫和倦意，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手抹了一下脸，哑声说道，“我去书房处理点事情，你洗完澡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拿起电脑包，顾浩宁往房外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林若琪无力的滑坐在床上。
闭上眼，她仿佛又闻到了昨天顾浩宁外套上的香水味。虽然她早就将那件外套扔进了洗衣机，可为什么，那股淡淡的香水味，却始终挥散不去，久久萦绕在她的心头？
打开电脑，顾浩宁静静的看着电脑屏幕，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坐了一会儿，顾浩宁站起来，走到书柜旁，从最下面的抽屉深处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盒子，缓缓将上面的齿轮拨到“718”上。“咔”的一声轻响，盒子应声而开，艳红的光芒在盒盖旋开的那一刹那迸发出来。
顾浩宁的手指从深黑色的绒布上轻轻划过，最后，停在最里面的那个格子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枚枫叶胸针，细细的摩挲着。
一滴冰凉的水珠，跌落在殷红的胸针上。顾浩宁用力的握紧胸针，尖锐的棱角，刺在他掌心的伤口上，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却对这样如钢锥戳骨般的疼痛甘之如饴。
隐忍了太久太久，这样无望的活着，麻木的活着，为了责任为了义务为了太多不得不坚持的原因活着，唯独，埋葬了他最不想放弃的念想，唯独，背叛了他最想要坚守的初衷。
缓缓的摊开手，他看着自己殷红的血液渗透层层包裹的纱布，染在原本就已血迹斑斑的枫叶上，给那红艳如火的枫叶再度淬上了一层明媚的猩红，在昏黄的灯光下，兀自摇曳着妖冶的鲜艳，焚情似火，炽烈如焰。
林若琪站在淋浴器下，仰起头，温热的水密密实实的击打在她的脸上，却怎么都冲不走决堤的伤。
耳边，再度响起中午丁宏那句疑虑的话语，“昨天晚上？是秘书陪老大去参加应酬的吧。我昨晚没和老大在一起。”
疯狂的疼痛，在四肢百骸间急速的震荡着，仿佛要将每一寸血肉都割裂成斑驳不堪的碎片才肯善罢甘休。却还是有一股倔强的力量，死命的抵挡着毁天灭地的决绝，执意守护着心底那最后的柔软和温存。哪怕已被刺骨的痛割得伤痕累累，仍是坚持着寸步不退。
温热的水顺着她的身体倾泻而下，过往的片段纷至沓来。种种辛酸，桩桩磨难，至今仍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这样千辛万苦的一路坚持，一路跋涉，一点一点的在荒芜的田园里植起绿色的希望，眼看就要重新绽放出生机和希望，她如何能放弃？如何愿放弃？
洗完澡，林若琪走到书房门口，轻轻的叩响了房门、
过了几秒，顾浩宁拉开房门，却只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逆着光，林若琪看不清顾浩宁脸上的神色，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语气还是有些不稳，“这么晚了，你，你早点休息吧？”
“我还不困，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去睡吧。”
“哦。”林若琪低低的答应了一声，抿了抿嘴唇，却不转身离去。
顾浩宁握着门把，挑了挑眉，“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这段时间，电影院在放映《达芬奇密码》，听说还不错，你，能陪我一起去看看吗？”林若琪一口气说完，抬起头依依的看着顾浩宁，双手不自觉的绞紧了衣角，指尖绷得都有些微微的泛白了。
顾浩宁沉默的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好吧。你看看想去哪里看，就去订票，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那我去安排，你待会儿做完事早点休息。”林若琪微笑着说完，转身离去。几乎是同时，书房的门在她身后干脆的合上，温暖的灯光就此泯灭。
林若琪一步一步走回卧室的床上，终于，在将脸埋入床铺的那一刹那，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周末的电影院。人并不是特别的多。林若琪选好了位置，刚和顾浩宁在等候区坐下，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惊呼——
“顾总？这么巧？”
惊愕的抬起头，林若琪看见顾浩宁已经站起身来，平淡的话语里却有着一丝她已久未听过的亲切和温暖，“乐欣，你也来看《达芬奇密码》？”
“是啊。一直都想来看，好不容易等到有空了，就赶紧过来看。不然再晚一些要下片了，那可就太遗憾了！”
“嗯，也是的。已经上映一段时间了，估计再过几天也可能真要下片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仿佛才注意到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林若琪。顾浩宁连忙给两人做着介绍——
“若琪，这是我的助理，乐欣。乐欣，这是我太太若琪。”
“您好！”乐欣微笑着对林若琪点头示意，却发现林若琪竟直愣愣的看着她，一双明亮的大眼里写满了惊恐与不可置信的哀恸。
“乐欣，乐助理？”林若琪有些恍惚的开口，缓缓的站起来，看着面前这个薄施粉黛的女孩。
原来，答案，竟是如此的简单。
林若琪的唇边，泛起一抹涩到极致的微笑。她如何会不懂？这样熟悉的眉眼，这样熟悉的情色，还有，这样熟悉的味道。是的，这样熟悉的味道，唤起了她所有，所有，尘封的记忆。一丝一毫，一寸一缕，都不容她躲，不容她避，只能，生生的昂着头，生生的摊开了胸膛，由着疼痛，由着伤痕，焚心，入肺，刻骨，铭心。
“很高兴认识你。”林若琪终是伸出了手，把所有的疼痛都凝在胸口，藏在眼底。她只是温雅的笑着，等待着乐欣有些愕然有些心虚的伸出手。
乐欣低垂着目光，将那一丝暗暗跃动的挑衅隐入敛起的双眸里。她有些微微的惊异，疑惑林若琪难道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她对顾浩宁的心思，否则怎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心里泛着不安，乐欣只是轻轻握了一下林若琪的手便松开了，一时间，气氛有些略略的尴尬。
“时间到了，我们入场吧？”顾浩宁扬声打破了沉寂，似乎并未发现林若琪和乐欣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却在入场时，不经意般的走在了她们两人的中间。
放映厅里没多少人，散场时，却没碰到乐欣。看着有些微微失望的顾浩宁，林若琪淡淡的问了一句，“要打电话给她吗？送她回去？”
“也不是特别顺路。算了。”顾浩宁随口答了一句，忽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也只是一般的同事。”
垂下头，林若琪将目光从顾浩宁的脸上移开，不再言语，只默默的跟在顾浩宁的身后，走向停车场。
初夏的午后，热浪灼人。林若琪软软的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明晃晃的骄阳，觉得远处的温暖是那样遥不可及，周遭，只余一片彻骨寒意，冻彻心扉。
她的眼前，来来回回的，都是乐欣那含笑的容颜。那恰到好处的微笑，淡如春风，却又意味深长。还有顾浩宁眼眸深处的激荡和不舍，她果真能视若无睹，混不在意吗？
闭上眼，林若琪的胸腹间犹如填堵了千万重浸透冰水的棉纱，层层叠叠的窒闷从心房一寸寸蔓延到指尖，浓重的无力感和倦意就这样汹涌袭来。
“不舒服吗？别睡凉了。”趁着等红灯的空当，顾浩宁从后座上拿起一件外套，给林若琪盖上。
“嗯，还好。没睡着。”林若琪睁开了眼，抿了抿嘴唇，想牵起一抹微笑，却只是沉重的苦涩，散落出来。
林若琪缩了缩腿，又将外套拉到肩膀上，尽可能的盖住身体。她就像鸵鸟一样，想把自己埋进沙里。
她从不知道，原来拥有视觉和嗅觉竟然会是一件这样痛苦的事情。如果，她刚刚没有看到乐欣，或者，如果她没有闻出那股香水味，她是不是就还可以继续活在自己的梦里？她是不是就还可以继续“幸福”的和顾浩宁在一起？她是不是就可以，永远都不去面对，这样，自欺欺人的事实？
窗外的景致，越来越清晰，车行的速度越来越慢，他们快到家了。
“浩宁，和我在一起，你幸福吗？”突然，林若琪幽幽的开口。顾浩宁正在拔钥匙的手突然一顿，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的将钥匙拔出来，却是不发一言，沉默的打开了车门。
林若琪却仍然坐在车内，安全带也没有解开，仿佛失了所有力气般，静静的坐在那里。
顾浩宁沉默的绕了一圈，走到她的座位那侧，给她打开车门，解开安全带，拉着她的手臂，将她从车里轻缓有力的牵了出来。
“浩宁。”林若琪的语气，是那样的清浅，仿佛只是一阵微风拂过顾浩宁的耳边，兀自带了一抹淡淡的冰凉，就好像，她微寒的肌肤，在顾浩宁的掌心，激起一股几不可觉的轻颤。
“回去吧。”顾浩宁拿起钥匙，按下了车锁。他如何能回答，幸福，对他而言，早已是不再遥望的奢求，连期盼，都是枉然。
看着顾浩宁的背影，林若琪低下头，把那一抹惨淡的微笑投向了地面。她怎么会问这样蠢笨的问题？这样的蠢笨，这样的，痴傻，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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