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生
“滴——”连接着302号病房的监测器，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报警声，在安静的护士值班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302号房的病人按了急救铃！快，去通知江医生！”当值的护士接到警报后一边安排人去通知医生，一边赶往302号房，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急急的赶到302号房。
“怎么回事？为什么病人会弄成这样？”主治医生江寒飞踏入病房，差点被骇了一跳——昏迷过去的病人头上和身上的伤口都崩裂开了，衣服被染得一片鲜红，整个病房都弥漫着一股冰冷的血腥味。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刚刚，好像来探视的人是她老公……”值班护士真是郁闷至极，谁会想到病人家属探视会搞成这样？这也太离谱了吧！
“好了，别说了！赶快检查一下病人目前的状况！”江寒飞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解释，和她一起把病人扶上床，开始检测病人的各项指标。
重新缝针、上药、包扎，江寒飞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处理完林若琪的伤口。
终于，林若琪缓缓睁开了双眼，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呆滞的望着天花板。原本明亮的双眸黯淡得看不出一丝的光彩，泪水和着脸上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蜿蜒而下，凝成一滴一滴的血泪，洒落在枕头上，诡谲悚然得让人心惊。
江寒飞静静的看着病床上的林若琪，不禁疑虑丛生。在之前的抢救中，林若琪明明有很强的求生意志，在醒来后的治疗中，她也一直都很努力的配合。为什么突然间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生机，只剩下一片让人窒息的绝望？
他想起林若琪刚被送进医院时，那样严重的伤势——头部受到撞击，内脏也有多处出现挤压出血状况。他曾经一度认为她很难捱过来，或者即使救活了可能也会变成植物人。可是，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竟然一步一步挺过来了，半个月前，当他终于看到她清醒过来时，他是感到很欣慰的。
醒过来后的林若琪，一直都很配合治疗。无论要打多少针，吃多少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也从没有像其它病人那样乱冲医生护士发脾气。她总是那么温婉淡雅，每次看到他，都会礼貌的微笑，每次他给她治疗完，她都会轻声的道谢。美丽的女人，江寒飞见过不少，但像林若琪这样美丽却不带一丝锋芒，如水般沉静柔婉的女人，还真的很少见。
渐渐的，江寒飞开始留意林若琪。他发现大多时候，她都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阳光。有时她家里那两个老人来看她，她也很少说话，总是含着清清淡淡的笑，安静的听着。慢慢的，江寒飞在林若琪那清浅的微笑背后，察觉到了几缕无奈和黯然。这样的情绪，并不利于她的康复，所以他也正在打算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她谈谈。现在看来，林若琪的情绪已经灰暗到了极点，他必须马上对她这种负面情绪进行干预，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江寒飞示意护士先出去，他缓缓的坐在林若琪的床边，轻声的问着。
久久的，江寒飞却等不到林若琪的回答，病房里，是一片让人压抑的静默。
江寒飞想起护士的话，好像是中午林若琪的老公来了之后出的事情。那么，问题的症结是在她老公身上？
“是因为感情吗？听说你老公刚才来过，你们吵架了？”江寒飞的语气轻缓，他注意着林若琪的反应，发现当她听到“老公”这个词时，浓密的睫毛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于是他接着问了一句，“你老公不爱你了？”
于小枫的心头一震。爱？顾浩宁，爱她吗？闭上眼，她的泪水无声的落下。顾浩宁爱她，爱于小枫！不然，他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恨，那么惨烈的痛？
可是，她，却已不是于小枫，在浩宁的眼中，她是杀了于小枫的凶手，是林若琪，是他那样痛恨的人……她轻轻的摇着头，他不爱她，他爱的那个人，已不是她……
“那，你不爱你老公了？”江寒飞继续轻声的问着。她更加痛苦的摇头。怎么可能不爱？如果真能不爱，自己怎么会这么痛？
“既然你爱他，那为什么要放弃希望呢？对生命，对爱情，不是应该坚持下去吗？”江寒飞的语气轻缓而有力，他的眼神坚定沉稳，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牵引力。
“坚持，下去？”于小枫的瞳孔猛的一缩，终于发出了声音。
她想两年前，她站在罗马的真言之口面前，看着顾浩宁，轻声的说，“Tumemanqueras.”那时的她，是那样的悲绝。
她的手，放在面具大开的口中，那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从指尖，一寸寸，一寸寸蔓延到她的心底，好像冻住了所有的一切。
那天，她深深的望着顾浩宁，望着他浓墨般的眉，俊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瞳。他那曾经温暖如春的双瞳，在那一刻，却布满了暮秋的悲怆，严冬的孤寒……她曾是那样的期盼，期盼时间就在那一刻停驻，期盼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可以陪在顾浩宁的身边，那怕只有虚无的魂，那怕要化作细微的尘……
却是，不能。
那样明媚灿烂的阳光，射入她弯起的笑眼里，她抿紧了嘴唇，极力的牵扯着嘴角向上翘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为了绽放出此生最后一个笑容。她仰起头，让泪倒流……那时的他们，只能分离，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那样的痛彻心扉，那样的卑微痴迷，至今仍刻骨铭心。她却怎么忘了？忘了自己曾愿化作尘土也想陪在他身边，忘了自己哪怕只剩一魂一魄，也企盼与他相守不离！而今，她真的回到了他的身边，真的拥有了和他相依相守的机会，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的放弃？
于小枫缓缓的转过头，直到这时，她才看清，原来这个一直在她耳边说话的人是她的主治医生。
她散漫的眼神缓缓凝成坚定的清明，眼底的茫然一分一分褪去，唇边终于绽放出一个清浅的微笑，“谢谢您，江医生，我一定会努力坚持下去的，为了自己，所爱的人！”
看着她温婉又坚定的笑容，江寒飞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对于小枫鼓励的点了点头，又帮她攒了攒被子，便微笑着退出了病房。
转眼间，于小枫已经在医院住了快三个月了。但顾浩宁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就再也没来看过她。江寒飞听护士杨雪慧说起这个情况时，心里不免有些惊异。所幸病人好像真的已恢复了生存下去的斗志，每天都很努力的配合医生进行复健，醒来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可以自己下床四处走动了。
一天傍晚，江寒飞无意中看到于小枫在花园里和一个小女孩聊天。
那个小女孩叫孟雅，今年六岁，是江寒飞几天前收的一个病患。小女孩的父母并不在身边，是她奶奶送她来医院的。孟雅虽是中国人，但由于两岁时就随父母移民到了加拿大的魁北克省，所以中文说得并不好，只会说法语。而医院的医生护士除了江寒飞懂一点点法语之外，其余的人最多只会说英语，所以这个孟雅很少和别人交谈。可现在她竟然和于小枫聊得很开心，江寒飞忍不住有些好奇，慢慢向她们走了过去。
江寒飞刚靠近她们时，孟雅的奶奶就过来了，她给孙女儿带来了晚餐，让她回病房吃。于是孟雅依依不舍的和于小枫告别，并约好明天再一起来花园里聊天。
“你会说法语啊？”江寒飞笑盈盈的问着于小枫。
“嗯，我之前在，在学校学过一些法语。”
于小枫差点说出“我之前在法国留过学”，还好她及时意识到了现在自己是林若琪的身份，连忙换成了“在学校学过一些法语。”
“是吗？我之前在学校时二外也选修的法语。不过，多年不用，现在也就只会一些很简单的基本对话，比你的水平差远了。”江寒飞听出来于小枫对孟雅说的法语很流畅。可他记得她的病历上写的工作单位好像是一个机关部门，照理说和法语不太沾得上边，不免对她能说出这样一口流利的法语有些惊叹。
“也还好，只不过我比较喜欢法语，有空就练练。那个，刚刚小雅说您也和她说过几句法语，还夸您的法语说得很标准呢。”于小枫不敢在自己的法语水平上多说，只得转移了话题。
“咳，总共我也就只讲了几句话，这小丫头还能听出来标不标准？主要是能和她聊的人太少了。我看到她刚刚和你聊天很开心啊！好像你挺喜欢和孩子聊天的？”
江寒飞发现，于小枫其实并不像他之前认为的那么沉默寡言，她是很愿意和小孩子讲话的。有几次他都看到她微笑着陪小朋友聊天，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表情。
“是啊。我喜欢和孩子聊天，他们挺可爱的。和他们聊天，也就不那么寂寞了。”
于小枫轻声的说着。虽然顾浩宁的父母常来看她，但她其实不太习惯和他们相处。而且她还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忘掉林若琪的身份，这样的交谈，是很累的。所以，她反而喜欢和那些单纯的小朋友在一起聊天。反正大家原本也不认识，他们也不了解她，不小心说错了什么也没多大关系，这样的相处轻松自在多了。
“你挺适合做义工啊，好像有用不完的爱心和耐心！”江寒飞以为于小枫是心疼那些寂寞的孩子，不禁由衷的感叹着。
“哪里，只是我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而已。”于小枫的心里，泛起一丝苦涩。顾浩宁自从上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嗯，是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江寒飞看到了她眼底的那一份淡淡的无奈，也不好多问，只能含蓄的劝解着。看看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暗沉了，于是他对于小枫温言建议道，“外面有些凉了，我扶你回病房吧。”
“哦，没关系，我自己可以回去，您去忙吧！”于小枫扶着椅背缓缓的站起来，对江寒飞轻轻笑了一下，便朝着自己的病区走了过去。
江寒飞静静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曾经侧面打听过，知道她是高干子女。一般有这种家庭背景的人，就算不表现得骄傲自负，但认为众人该以她为尊的心态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的。可她却完全没有给人这种感觉，她总是默默的温暖、体贴着别人，却把自己的那些苦涩和黯然深深的压在眼底。而且，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露出来的，永远都只是云淡风轻的笑。
江寒飞不禁有些好奇，一个这么漂亮，出身这么高的女人，怎么会有如此平和宁静的性格呢？她就像一个谜，或者说，像一本引人入胜的书，吸引着江寒飞忍不住想去探究，她的背后，究竟有怎样的故事？
一月中旬，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的于小枫终于可以出院了，顾父和顾母来医院接她回家。
“本来浩宁是打算过来接你的，可前两天他刚出差去了国外，实在赶不回来。”顾浩宁的母亲一边帮她收拾着东西，一边替顾浩宁解释着。
“嗯，他给我打过电话。他的工作要紧，我明白的。”于小枫温婉的回答着。
近两个月来，她一直骗两位老人，说浩宁常来看她，是不想两位老人再为他们的事情操心，更不想浩宁的父亲再因为她的事情去难为浩宁。所以这次顾浩宁不来接她出院，原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她自然的替他掩饰了过去。
“若琪啊，你现在是越来越能理解浩宁了！本来嘛，夫妻之间就是需要多些宽容多些谅解的，这样日子才能越过越好，越过越顺不是？”
顾母慈爱的看着林若琪。她发现若琪这一病，整个人的性格倒好像是完全变了一样，再也不像以前那么骄纵任性了，变得能体贴人和关怀人了。这让她很吃惊，也很欣慰。希望若琪的改变，能让她和顾浩宁的婚姻维持下去，毕竟，一个是她唯一的儿子，一个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也不希望他们的婚姻真出什么问题。
“我知道的。妈，我以后，会多体贴浩宁的。”
于小枫轻轻的答应着，缓缓的把那无边的苦涩，一点点的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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