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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那年夏天那片海(10)

小说: 北海恋人      作者:千寻千寻

在出版社谁都知道,有两个人的玩笑是开不得的,一个是汪社长,一个就是容若诚,两个人都是出了名的铁面人,尤其是容若诚,从来就是不苟言笑不凑热闹的,永远跟人群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他能出来跳舞?这马春梅的胆子也忒大了点吧?

但是马春梅到底是块地道的老姜,眼见下不了台了,迅疾把矛头对准毛丽,“毛毛,你是舞仙呢,你该主动点嘛,大伙都等着你们哦。”

这马大姐还故意加重“你们”的语气。

满包间的人不由得都望向毛丽。兴许是整晚笑得太久,毛丽的脸发僵,也仿佛真的是喝高了,她竟然想都没想就站起身,迈着小碎步,娉娉婷婷地朝容若诚走去,全场屏息以待。

马春梅大约想不到,她无意中戳到了毛丽的软肋,毛丽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受不得别人激,天生的逆反心理,别说是请副总编跳支舞,发起傻来要她拿刀捅人都不在话下,就因为这个性,她吃过亏受过伤,吴建波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她偏不长记性,总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疼。

想看我的笑话,没门!毛丽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当她走到容若诚面前,朝他优雅伸出手做出个“请”的姿势时,她只觉背后的汗径直往下淌……这时候她已经在想,莫不是上了马春梅的当,她还就等着看她的笑话?

全场静得——

突然,出人意料的,容若诚笑了,和颜悦色地站起身,拉过毛丽的手,牵着她步入舞池……用梁子坤事后的形容,火星撞地球也没这般震撼!在场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滚落一地眼珠子,他们,他们竟然真的跳了起来……

灯光渐暗,缓慢而优美的舞曲响起,是一首英文旧歌《Forever At Your Feet》,音乐中还有淙淙的流水声,舞场中央的大追灯宛如一轮圆月追着他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恍惚起来,耳畔只剩下慵懒的女声低低吟唱:“Please take me home my long to leave,Forever at your feet……”(请你带我回家,求你立刻出发,永远与你相随……)

多么令人沉醉的夜晚,模糊的灯影,惆怅的歌声,这个世界是如此静谧,又如此单纯,只剩了“圆月”下的他们踏着缓慢的舞步在旋转,旋转。而毛丽自始至终不敢看容若诚,目光飘忽,想着不着边际的心事,耳畔的歌声仍然在一遍遍低声呢哝:“A briar grows in twain with roses,Come to rid,Forever at your feet……”(我是生长在玫瑰园的野蔷薇,挣扎着默默祈祷,永远与你相随……)

这样好的时光真想就此停住,容若诚的表情渐渐放松,空气里流动着莫名的花香,应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强迫自己不要分神,仔细地分辨音乐的节拍,专心致志地跳舞,而歌声比花香还让人心神荡漾,缥缈悠远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And I hope that you won’t mind,my dear. When you see my eyes are lie……”(希望你不要介意,亲爱的,那天你凝视的是我眼中的谎言……)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毛丽摸进门,踢掉高跟鞋,连灯都没开就疲惫地滑坐在过道上。背后冷汗涔涔,她的心直直地坠下去,坠进望不到底的深渊里。她按住胸口,心还在怦怦直跳。

跳完那支舞,她差不多是逃出了舞池,将如雷的掌声统统抛在脑后。她跑得飞快,像是有什么追着她一样,一路飞奔……因为是深夜,街道上的车并不多,毛丽感觉自己像在迷离的雾气中穿越,其实根本没有雾,路两侧都是树,南方城市特有的小叶榕在夜间显得尤为浓翠如墨。

从踩住第一个节拍开始,她就慌了,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多年前的那个夜,她和章见飞的婚礼上,他们也是这般跳舞。他紧贴着她的鬓角,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不知为何倒叫她有点难过,她当时的确是难过的,嫁给他,并不是因为爱他。三年的相互折磨,她必须承认,她要负主要责任,尤其是她打掉孩子那件事,成为她今生最沉重的枷锁。

如果可以,她多想跟他说声对不起啊。三年来混乱不堪的生活,都是因为这枷锁,一声“对不起”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让她心里好过些……这么一想,心底牵出深切的痛楚,一直痛入肝肠,痛入骨髓,痛得五脏六腑都扭曲了……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开了灯,光着脚走到客厅,拉开了客厅通向阳台的玻璃门,夜风微凉,带着树叶的清香迎面拂来。她在阳台上站了许久,看了看腕表,十一点半。

深深地吐口气,她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走回客厅拿起了电话,害怕自己犹豫,径直拨了过去。嘟嘟响了几声后,电话那头传来赵成俊低沉的声音,很清晰,他显然并没有睡,问:“是毛丽吧,这么晚了,还不睡?”

她的手心里沁出汗,听筒在手里滑腻腻的像是拿不住了,她的声音也不像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嗡嗡的在耳边响着,“我想见你。”

“现在吗?”

“是的,现在!”

“恐怕不方便,我正在跟朋友谈事。”

“我不管,今晚我必须见到你!”

“什么事情这么急?”

“见面说。”

“如果是为章见飞,我不会跟你见面。”赵成俊一点也不含糊。毛丽更不含糊,早料到他会拒绝,狠狠地说:“如果你今晚不见我,以后我也不会再见你!”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赵成俊似乎在笑,终于说:“你果然是够狠。”

“你知道就好!”

“好吧,”赵成俊叹口气,“你到听雨轩来,我在这等你。”

出人意料,他等她的地方并非时髦的咖啡厅或茶室,环境非常古雅,宽阔的院子里假山、凉亭一应俱全,包间很大,有一张古香古色的屏风在中间隔开,赵成俊就坐在屏风旁边的檀木沙发上等着她,茶几上清茶袅袅,似乎是刚沏的。

赵成俊将一杯清茶移至毛丽的跟前,“喝点茶,解酒。”

毛丽心下一颤,他竟然知道她喝了酒。

赵成俊没有穿西装,淡米色的条纹衬衣,袖口扣得严严实实,一如他的严谨,这男人穿什么都好看,优雅得体,含蓄内敛的光芒叫人无法忽视。他见毛丽露出疑惑的神色,微微笑道:“我想如果你没喝酒,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要见面的吧?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了香槟的味道,而且……”他端起茶轻啜了一口,有意无意地打量她,笑容意味深长,“你这裙子也很漂亮。”

好细心的男人!毛丽顿时不自在起来,急着出门,没来得及换下真丝裙,裙子的领口开得很低,她努力端正身体,以免胸口春光乍泄。她低低地说:“这个,赵先生,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有勇气约你见面的,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吧,我……”

“打住!”赵成俊抬起手,刚才脸上还挂着笑,顷刻就变得阴沉冷酷,“我早说过,对于你想问的问题我不会做任何回答。”

毛丽微微发怔,她早料到这个男人难以对付,没想到会这么难对付,她是茫然的,所以也是无畏的,既然已经来了,她就没想要缩回去。她仰起面孔,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一句,“好,你可以不回答,就听我说吧,这总可以吧?”

他皱起眉来,冷笑道:“你觉得这有用吗?”

“我不管,我就要说,听不听由你。”毛丽直视着他凛冽的目光,嘴角的倔强也是毋庸置疑的。

赵成俊“呵”了一声,脸上表情错综复杂,一瞬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仿佛想起了许多事情,也仿佛什么都没有想。但他终于还是颔首了,“OK,你说吧,我就当是听戏好了,反正今晚我没打算早睡。”

他讽刺起人来是很刻薄的。

毛丽无惧于他的讽刺,长舒一口气,“谢谢。”她闭上眼睛,耳畔的淙淙流水声渐渐让她的心绪平静,“三年了吧,这事该有个了结了……”

她睁开眼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从心底泛起阵阵酸楚,她硬是把涌到眼眶的泪给逼了回去,很沉重的话题,她竟然还能笑着说:“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竟然可以用三年的时间去惦记一个人,而他已经不在我的身边,是我将他从身边赶走的,也是我亲手撕毁了这段感情……其实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三年来他音信全无,就像从这地球上消失了一样,于是我知道我们终于是完了。对于这个结局我已经接受,只是……只是我始终亏欠他,这种亏欠让我痛苦纠结三年不得解脱!我也知道事到如今我什么都还不了他,但是起码,我是说起码……我应该跟他说声对不起吧,哪怕他只是在我面前停留两分钟,让我可以亲口跟他说声对不起,我心里也会……也会心安一点。我知道过去是我不好,太年轻,不懂爱,不懂珍惜,以为感情可以经得起摔,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感情这东西是脆弱的,碎了的东西怎么拼凑都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了,事已至此,我只希望我们都能放下过去,好好地生活……他躲着不肯见我,我知道他还没有放下,哪怕我们注定形如陌路,我也希望他能过得比我好……”

说到这里,毛丽已经虚弱不堪,脸色因为疲惫越发苍白,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帘。他终于还是推开她,不要她了,不听她的忏悔,哪怕是她发自肺腑的“对不起”,他也不愿听。哀莫大于心死,他必是心死了才这么决然吧。

赵成俊听她说完这段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包括他的姿势,仿佛真的在看一场不相干的戏,戏里的人痛断肝肠,戏外的他无动于衷。

“你觉得跟我说这些有用吗?”他瞅着她,目光像是渗了冰,冷冽而刺人,“而且,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她静静地抬头看他,“因为我知道你是他身边的人,至少是跟他有交集的人,你就是尘,你以网友的身份跟我在MSN上聊了一年多,然后又租我的房子跟我正面接触,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你是他的‘眼睛’,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不,在他的‘注视’之下,是不是?”

赵成俊的眼眸里平静无波。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又笑了,“你很会猜想。”

毛丽脸上的泪痕在灯光下令她有种别样的楚楚动人,她仍旧微笑,明亮的眸子似有星芒在闪动,凝视着他说:“从我第一次跟你见面,我就怀疑。因为你在我面前表现得太无懈可击,这不由得让我生疑,你说话的语气,你的神态,你穿衣服的风格,甚至包括你身上的烟味,都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准确地说,跟章见飞非常相似。也许你又会说我太敏感,但是如果你三年来日夜惦记着一个人,就会对他的一切都很敏感,一丁点的气息都可以捕捉,所以我才能在你身上闻到章见飞的味,你骗不了我。”

赵成俊的笑意加深,“你不仅会猜想,还很果断。”

毛丽也笑了笑,“你可以不承认,但是改变不了我的判断,我的英文名Mickey在出版社没几个人知道,这也是我MSN的注册名,你以尘的名义跟我在MSN上聊了一年多,你当然知道我这个英文名。而且我生日收到了一个米老鼠形状的蛋糕,同事中没人知道我的生日,我只在头几天跟尘透露过生日的信息,你能否认吗?”说到这里,她深深吐了口气,“没有必要的,真的,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都玩了一年多,你不觉得厌倦吗?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你,谢谢你在网上跟我聊了这么长的时间,你给我的感觉很温暖很安全,有时候我也跟你说些真心话,想必你会把我的话都转告给章见飞吧?你替他‘盯’了我这么久,想必也很辛苦……”

赵成俊往后舒展身子,深深地陷在沙发里,他跷起腿,忽然换了种眼光打量毛丽,“看来你很想见他,但是他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见你,他得照顾他太太。”

他是故意的,故意说出“太太”两个字,观察她的反应。还好,她看上去还算平静,静默了会儿,咬着嘴唇,居然还能“笑”着问:“他,有太太了?”

赵成俊“嗯”了一声,继续观察她。

“这很……很好,他能重新开始……”毛丽说得很由衷,但赵成俊还是看到她的眼底有泪光闪烁,她极快地转过脸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嗓子眼似的,声音发哑,“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真的!那他现在……”

“他现在很好,跟太太生活得很平静。”赵成俊果断地打断她,不容她有刨根问底的机会。毛丽这才释然地点点头,“他能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无论过去经历了什么,他都要过得比我好才是,这是我的真心话。”

“你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她点点头,“没错,我也可以松口气了,这几年实在是……唉,不说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切到此为止吧。

赵成俊起身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因为冷气太足,她的手冰凉,他宽厚的掌心覆着她的手背,想给她多些温暖,“别哭,我不喜欢哭的女人。”这个时候的赵成俊已经不见了方才的冷酷,大概是她瑟瑟发抖的样子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毛丽的魂魄回来了,悬着的一颗心也着了地。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欣慰的事情?她原来有过很不好的猜想,以为他可能已不在人世,这实在是她最不敢面对的。还好他活着,哪怕他忘了她,他们从此不再相见,她注定要回归日后的寂寞与宁静,她还是极度喜悦和欣慰,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真……真好,他有了新的生活。谢谢你,赵先生。”

赵成俊淡淡一笑,“谢我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在网上跟我聊了这么久。”她抬起头来看他,端详他好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你跟我想象中的太不一样,尘,你干吗要把自己装得那么老,害我以为你至少有四十岁了……很多人都说网友是见不得光的,网上装得像个人,见了面才发现是恐龙,不过你是我见过的最接近人类的‘恐龙’,呵呵……”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成俊的笑容有些模糊,微微地眯起眼睛来,那一瞬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毛丽觉得他的表情很奇怪,“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他反应很快,“你是我见过的人类中最美丽的‘恐龙’。”他微微歪着头,想了想,又说,“不过,既然我们都已经走下网络,最好还是称呼现实中的名字,网上的名字只留到网上用,如何?”

“可以啊,反正尘跟你名字里的成同音。”

他眼中又掠过一丝异样,缓缓地说:“你的想象力……真是很丰富……”

毛丽这时候感觉到很疲惫了,于是忙起身告辞。

赵成俊不放心,送她出门,招呼守候在大堂的随从送她回家。一直看到她坐的车消失在夜色中,他才回到包间。他在毛丽坐过的沙发上坐下,清淡的香气仍弥漫在周围,他好像真的是疲倦了,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养神。

半晌,他才将目光投向沙发对面的古典屏风,冷冷地说了句,“你都听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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